夜里，长空寂静。纵有千颗星万朵云，却也只能自己的心事说给自己听。

自下午颜娇和林曦先后回到寝室后，两人却出奇地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了现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候。

林曦无疑还在想孟清潭的事。夜很宁静，却也影响不了林曦此刻嘈杂的心境。身体里仿佛住着两个完全相反的自己。

“林曦，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什么都没做，不是么？孟清潭怎样，龙泽文又做了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一个林曦这么说着。

“林曦，这事你是脱不了关系的。你忘了，要不是你的默许和帮助，龙泽文哪能这么快就展开对孟清潭的攻势呢？”另一个林曦这么说。

“去去去！你少在那胡说八道了。就算是林曦告诉了龙泽文孟清潭的一些事，可是那又怎么了？又于这件事有何干？就算林曦不说，龙泽文也照样可以从别处打听孟清潭的事。再说了，现在，孟清潭跟林曦一点关系都没有。而龙泽文是颜娇的朋友，颜娇又是林曦的朋友，所以龙泽文也是林曦的朋友。林曦只是帮朋友的忙，有什么错？”

“可是，林曦，你想过没，如果孟清潭知道这里还有你的事，哪怕就只是像她说的，帮朋友忙，那他又会怎样想？于你而言，他又算什么？”

“算什么？什么都不是！他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他活该遭受现在的报应！”

“活该？什么叫活该？这么做，难道她心里真的得到满足和快乐了？”

“对！我心里很爽！”

“……”

“够了！”林曦声嘶力竭道。

这一声，却也打破了原本属于这个房间的夜的寂静。颜娇没有抬头去看此刻正瑟缩在床边的林曦，她猜得到她满是泪水的表情，那张脸，她已经再熟悉不过了，闭上眼都可以画出完整一张图。

“你终究还是逃不过你自己。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颜娇轻声说道，似不屑，又似嘲讽。

林曦没做声。她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颜娇说的没错，她逃不过她自己。

“林曦，或许你不知道，现在的我看着这样的你，心里觉得很爽。”颜娇平静地说着。好似再讲别人的事。

林曦豁地抬头，她不知道为什么颜娇会说出这种话。忽又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才明白，颜娇似乎还在生气。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颜娇要把气撒到她的头上来。

“这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着你受折磨还会觉得这么开心的。”颜娇的话越说越过分。

林曦瞳孔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她不敢相信这伤人的话竟然是这个时候有颜娇说出口。

“很奇怪吧，我今天？很莫名其妙吧？可是，在我看来，这都是理所应该你林曦承受的。”颜娇转身背对着林曦，只留给林曦一个棱角分明又冰冷彻骨的背影。

、“林曦，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要不是你，我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这么悲哀，这么瞧不起自己。”颜娇深吸一口气，却盖不住语气中的颤抖。

“我多想恨你，可我恨不起来。我知道，整件事，与你并无很大关系。但如果没有你也不会到今天这步田地。所以，我开始讨厌你。真的讨厌你了。”月光冷冷地泄在颜娇周围，唯独她，留给林曦的是一个黑暗的背影。

“你一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颜娇似对林曦说，又似自言自语。

林曦望着颜娇的背影，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陌生感和距离感。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才让这个曾经无数次在黑夜里抱着哭泣的自己的人变的这么不熟悉。

“我花了多大的勇气说要忘记他、离开他，却是因为你一切又被打回原形。后来我又下决心要和他重新开始，却有被你击得粉碎。我的计划总是被你打乱，而你，践踏着我的悲哀，却不知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为什么要对我这样？”颜娇终于掩饰不住地啜泣着。

林曦被吓了一跳，这是她未曾见过的颜娇。纵然她们曾一起抱着哭过，但那时的颜娇却不似今天这般悲哀可怜到让人不敢直视。

“你不知道吧，我对龙泽文的感情？”颜娇抽泣着，似在发问，又似在陈述，“你怎么会知道呢。我爱他，从我的五岁一直到现在。而且我知道，我的生命有多久，我就会爱他到多久。可是，他不爱我，从来都没爱过我，甚至也不把我放在眼里。高中一年级，有一次他抢了别人的女朋友，对方想报复他，就在他回家路上集结好了人群，准备给他个教训。我怕他受伤，就冒充那女孩写纸条骗他说要分手。结果他在那女孩家门口蹲了一夜，算他小子命好，躲过了一劫。可是第二天我却去不了学校了。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他打架，所以就去帮他‘解决’他的烂摊子。本以为对方看我是个女的就不会对我吓死手，谁知道那群王八蛋见了我就狠命的踹，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可是，当时我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打，打完了就没事了，就没他什么事了。”

“高二的时候，他上课捣乱老师罚他站。他觉得丢了他面子，就把老师自行车的气门桩给拔了。那老师当时是学校的年级主任，出了这种事自然不会轻易就算了，放话说抓住以后绝对严惩不贷。难免有好事者打小报告说是他干的。他那时候太张狂了，学校里记的过太多。我怕他被学校勒令退学，就找老师主动承认说是我干的。结果我成了当时学校风靡一时的反面教材，还上了校园广播，做了回深刻的思想报告。可是他，一句谢谢都没跟我说过，反倒跑来找我说我犯贱！是啊，我犯贱才会那么作践自己。”

“高三的时候，他把一个女生的肚子搞大了。自己不敢也没钱带她去医院，就到处借钱找人帮他。可那时候跟在他旁边的都是一群狐朋狗友，遇上事了谁都躲着他。后来我看他可怜就把我省吃俭用攒了了一学期的想用来给他买生日礼物的钱给他了，整整一千五百块，他连句谢谢都没说就拿走了。我居然还乐呵地想反正都是给他准备的，用在这种地方也算值了。更好笑的是我居然还屁颠屁颠地说要帮他带那女孩去堕胎……”

“够了！颜娇！不要说了！”林曦听不下去了，眼泪几乎是和吼声同时迸出。

“大学开学前，我终于鼓足勇气跟他表白，结果他不但不搭理我，居然还当着他那帮狐朋狗友的面说我有多傻多贱多穷多不知天高地厚。可是我居然还蠢到天天去他去的酒吧找他，想着总有一天他会经不住我的烦而败下阵来接受我。可是，很多时候我都见不到他，纵然见到了也是看到他跟别的人厮混在一起。我只能把自己一次次灌醉……”

“我说够了！颜娇！”林曦再也听不下去。她不知道，原来外表坚强的颜娇居然隐藏了这么多心事。她心疼她，心疼她的朋友。

“可是，这都不算什么。因为这些我早就在那次出了车祸后统统都放下了。原本我真的就可以从此以后过上我幸福的生活的，可是，谁知道还有一个你，还有一个孟清潭。”颜娇话锋一转，两眼无光地望着林曦。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的眸，好似无数个黑夜叠加到一起。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预谋好的，而你刚刚好配合了他的演出，我也刚刚好又一次没你们轻视，践踏！”颜娇终于把心里的怨恨和盘托出。

“要不是因为你，他不会来到这个学校。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也绝不会再见到。要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再傻傻地被他再利用。什么想跟我重做朋友，都他妈是在放屁。他就是想通过我的关系先接近你，然后再接近孟清潭，达到他的目的。现在他做到了，我自然也没有了利用价值。我，又一次地被踢出了他的世界。你懂吗？可是，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与他再相遇，也不会圆了自己要跟他做朋友的梦。”颜娇像一只发怒咆哮的狮子。

暴风雨后的死寂。只听到时钟滴答的声音。

林曦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颜娇。她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说什么，才能让眼前的人儿再温顺起来。

又是良久的死寂。

“林曦，抱抱我。”颜娇平静地说着，语气里竟然是微微的祈求。

林曦轻轻抱着她，就好像稍一大力就会把她挤碎。

“对不起，我只是想给自己的情绪找个出口。我不是……”

“不用说，我都懂。”林曦缓缓拍着颜娇的背。月光泄过她的头顶，柔软的，此刻的颜娇，就像一根羽毛。林曦轻轻捧着她。这一夜，她们终于了解了彼此，走进了彼此心灵的最深处。终于，我们是谁也不能分开的好朋友了。

“你还有我。”闭上眼，林曦轻轻对着月光下的颜娇说着。

一切，终将在无边的黑夜里归于平静。因为明天我们还要迎接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