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叫?”夏侯博远摸了把脸喝退左右。又道“她有气,让她出出气便是。”一众副官侍从只得退下。尹氏等人一愣一愣的不甚明白。但只一点他们是晓得的,清漪在夏侯博远心中的位置非比寻常。只听薛炳章说了一句“清漪,你还有点规矩,没有?”清漪理都没理。
夏侯博远看着清漪走近了些,只温和的和她说道“你伤刚好,不要生这么大的气。”清漪咬着牙照着他脸上“啪叽”一巴掌过去,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那夏侯博远还是不躲闪,硬生生的挨了。众人自然又是一阵惊呼。
“你干什么?”薛炳章喝道,一巴掌往清漪脸上扇去。司兰“小姐”。清漪重重的倒到沙发里面,顿时头晕目眩。“清漪”夏侯博远跑过去扶她。却让她一把推开。他只得住手。司兰扶着她缓缓站了起来。她摸着滚烫的脸看着父亲,原本以为已经干涸的泪水开始闪烁。“你打我?你,我的父亲,你打我?”清漪的目光是极恨的,但那恨很快转化成了冷漠。薛炳章不由的颤了一下。“你算什么父亲?你凭什么打我?”埋藏在心底十余年的怨恨终于破口而出。
尹氏察觉到清漪神色的变化,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决绝与愤恨。她拉着清漪“你爸爸是一时气糊涂”。“你走开”清漪看都不看她,就一把将她推开。尹氏怔了怔。如果是在从前。清漪这般对她,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今非昔比,她不敢,只是看着清漪。她预感到,她的投资失败。从小到大,她只是让清漪怕她,服从她。以为这样就可以牢牢的控制她。她错了,清漪到底是会长大的,终究有一天翅膀会硬起来,便不再对她唯命是从。她们之间没有感情,她没有在她们的感情上投资,她一切物质上的投资都只能是一场空。
“你算什么父亲?你可有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我挨打受气的时候,你可曾说过一句话?”清漪看着她父亲,这个人本该是她的保护神。薛炳章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司兰扶着她哀求似的哭着唤着“小姐”“小姐”。“你顾及过我的感受吗?你每次带着我像货物一样去见你那些客户,你可知道我的心在流血?”清漪说着一滴眼泪从她脸颊上划过。薛炳章的头低了下去。
此刻仿佛万籁俱静。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尹氏不敢说话,只是不敢,不是有愧。夏侯博远站在沙发旁边,只是看着她,心痛,却没有勇气上前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是饱受摧残的天使,早已遍体鳞伤。最该死的是,那最致命的一刀,居然是他捅进去的。他低下头去,连再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眼圈红了起来。薛溢也是一声不出,有点像个旁观者。但也不是,他这个妹妹从来就是他眼里的资产,和申光面业一样。
“薛董事长,这应该是你签过的最大的一份合同吧?怎么样?这回赚的不少吧?”清漪捡起地上的婚书,拎到薛炳章面前。她的身躯已经开始发抖,拎着婚书的手也是抖动的。
夏侯博远抬头看向她,心里抽搐着,他和她的婚姻,在她心里竟然是一桩买卖,还是这样让她厌恶心伤的买卖。
薛炳章猛然的抬起头,他的眼睛也红了。只见他颤抖的抡起右手。司兰拉着清漪只“小姐”“小姐”的哀求着。清漪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把脸迎上前去喊道“你打,你打死我!我的命是你给的,现在还给你。”薛炳章“你”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但那巴掌始终没有抡过来。父女两个就那么相互看着。薛炳章到底和尹氏是不一样的。女儿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到底是他亲生的女儿,他或许还是有愧的。清漪的眼睛里却只剩下冷。
“小姐”“小姐”司兰哭喊着。清漪忽然笑了起来“小姐,我算什么大小姐?”她的目光一转,瞬间往茶几上扑去。司兰“小姐”。夏侯博远反应过来,在她扑上茶几之前,拿掉了那水果盘里的水果刀。厅里顿时一阵惊叫。
清漪没有拿到水果刀并不甘心。仰着头朝一根白色的石柱上撞去。司兰“小姐”想拽却没有能拽住她。“清漪”夏侯博远想要拉住她,却是失之交臂。“清漪”薛炳章惊慌失措的喊道。在一阵惊呼声中,清漪的头重重的撞上了柱子。那洁白的柱子上顿时沾上一抹胭脂一样的血色。“清漪”夏侯博远抱住了她软绵绵的身体。泊泊的鲜血自她白瓷般的额头上流出。这回她不推他了。厅里顿时大乱,哭声,喊声连成一片。
清漪住进了医院。她还是没有死。守在她床前的只有司兰。也许她才是清漪最亲最信耐的人。尽管她的肩膀比清漪的还要孱弱。但是对于清漪来说,她就是可靠。而薛炳章,夏侯博远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法律上的丈夫,却没有勇气出现在她清醒时的病床前。他们的肩膀又宽又有力,却不能给她半点安全感,甚至是她的噩梦。
夜深了,一个护士领着薛炳章进到清漪的病房。“她现在可能会多睡一会。”护士说道。因为女儿睡了,他才有勇气来见她。“你先出去一下。”他和司兰说。司兰迟疑着。这迟疑让他泛酸。又说“让我们父女单独呆一会。”司兰听了这话方才退了出去。
薛炳章看了一会,才发现床上的女儿已经瘦得脱了型。他感到了一丝心痛。她好像很久都没有笑了,她会笑吗?直到看到她往柱子上撞得时候,他好似才知道,这个毕竟是他的亲骨肉,他到底是怕她死的。
“爸爸”听着她在梦中呼唤自己。薛炳章,感到两股温热的东西从眼中流了出来。想起来,她一年到头喊自己的次数,用十个手指头都数的清。依稀还记得在她母亲刚去世时。有几回,自己回来的很晚,她抱着她过生日时,自己买给她的洋娃娃,倦在楼梯里睡着了。还在喊着“爸爸”“爸爸”。
后来她的哥哥把她的洋娃娃扔了。她哭着来找自己。自己很忙,只是让妻子再去给她买一个。后来再也没有见她抱过洋娃娃。她六岁就没了母亲,自己是她最亲的人。想来是该再对她关心些才是。不仅如此,有时烦了,她到自己面前来哭,自己也会打她,骂她。渐渐的她便同自己生分了。直到今日,她拎着婚书说那是买卖,并当着自己的面寻死,说要把命还给自己。他才知道父女之间已然没有了一丝信任,她对自己这个父亲没有了一丝留念。
自己从来不照顾她。她的一切都交由妻子打理。原先只是想给她吃好,穿好,住好,再找个好婆家就可以了。古来女子不都是这样的?也的确想过,通过她的婚姻获得一些利益。这在商界又不少见?只是她到底还是把自己想的太过了。在她看来,自己哪里还是父亲?血溶于水。自己到底还是希望她喜欢自己,也希望她过的幸福。
“小姐手上的疤是怎么回事?”他看到了那巨大的疤,于是到外间问司兰。司兰见他问起,便像遇到救星般的跪到地上“老爷,要为小姐做主。小姐不可以嫁给夏侯博远,他不是人。”司兰哭哭啼啼的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薛炳章。他自然是恼怒的。难怪清漪这般的抗拒这桩婚姻?想着夏侯博远白天来找自己签婚书的情形不禁骂道“不要脸!”又怪妻子,当日,他是反对清漪去兰城的。是她在自己耳边唠叨个不休,也怪自己耳朵根子软。才弄到今日这个地步。女儿以后可怎么办?
“老爷,千万不要让小姐嫁给夏侯博远,那样是在把小姐往死里逼。”司兰一个劲的磕头。薛炳章感到莫大的讽刺,他是清漪的父亲,难道自己对清漪还不及一个丫鬟?发泄的良心遗失的父爱,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他不能逼死自己的女儿。何况他原本对这桩婚事就不大满意。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是清漪一辈子嫁不出去,作为父亲,他也养的起她。
司令府,真在举办着热闹的舞会。夏侯博远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着闷酒。“强扭的瓜不甜,真的不甜。”他自斟自饮着自言自语。王妈推门进来了。他一把抱住乳娘的腰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喊道“姆妈,我该怎么办?”
王妈拍拍他的头“既然不甜就放手吧。”“不行,我不能放手。”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王妈。“难道,你真的要逼死她?”王妈问。
“不行,不对,她原先是愿意和我过一辈子的。她写了信给她的朋友,她说的,让她的朋友祝福我们的婚姻。她只是在生气。等气消了,就好。一定是这样。”他说着站了起来。
“可是,这些已经让你自己毁掉了。有的东西一旦毁坏是不可能再修复的。”只有王妈才敢这样和他说话。
“我不信!姆妈,你告诉我,你总是能想到办法。我求求您,我不能放手。”他痛苦的望着王妈。王妈“可是,已经这样了,她不可能再接受你。”
“你有办法,我知道。她以前也不理我,你和她说了,她就理我了。”他抓狂却又孩子般天真的说着。王妈看着是心痛的,但还是说“你伤她,伤的太深了。她愿意跟你去兰城,是因为她相信你。你辜负了她的信任。你不该那样的不相信她,用枪指着她。和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事后你又那样对她,你把她当什么?她是一个人,有她的自尊,有她的想法。”
“我给她,她要什么我都给她。我让所有的人都敬重她,服从她。我能!”他踱来踱去,声响如雷。守在外面的侍从探头探脑一番,见没事,赶紧都缩了回去。“只是她不能离开我。姆妈你是知道的,我十五岁就喜欢她,她是我的下半生。我不能没有她。我爱她!”王妈抱着他,他大哭起来“你让我放手,就是要让我把自己的下半生生生的切除掉。我做不到。”王妈心软了,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