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太,您看我们家大少都来了。就请薛小姐也下楼来,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好好谈谈。”夏侯景泰的一个姨太太笑着同尹氏说道。尹氏看了丈夫一眼,那薛炳章虽不言语,神色凝重,想来是不乐意的,但也没办法反对。尹氏“二夫人说的是。”“兰妈,去请小姐下来。”
兰妈应着去了。尹氏又和夏侯家的姨太太们笑道“还得烦请司令和夫人们等一等,我们家清漪自小让我们惯坏了,这会只怕是还没起了。”“哪里?哪里?不怕薛太太笑话,今天也就是有这样的大事。若不然,我们姐妹几个这会也都还没起。”“就是,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姨太太们附和着。
那夏侯博远听到姨娘们这般说,低下头去。二姨太见了叫道“瞧我们家大少都不好意思了。”夏侯博远“姨娘们笑我。”
“小姐”兰妈见到立在柱子后面的清漪喊道。清漪已将他们方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板着脸走下楼去。兰妈急急地在后面“小姐”“小姐”。那清漪头也不回,径直下楼去了。
楼下满厅的人,都听到兰妈的喊声,晓得是清漪下楼来了。就都翘首往楼梯上看过来。清漪穿着嫩白的丝绸绣花睡衣睡裤。披着灰粉色的开司米披肩,出现在象牙白的欧式楼梯上。不消说那睡衣定是极其精致的,领口,袖口,裤脚上都是精细的手工镶边绣花。在柔和的灯光下,穿在清漪身上,有着说不出的妩媚。就好像尹氏早就晓得终将有一日清漪会这样子的出现在前来提亲的东床快婿面前一样。因为起来的急,清漪连头都没有梳,一头的青丝卷发就那样松松垮垮的顺着灰粉色的开司米披肩,搭到腰间。脚上穿着浅藕色绣有喜鹊登梅的软缎拖鞋一步一步的踩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一双看似还未睡醒的眼睛看向众人,像是有些愠怒。司兰低着头,垂着手隔着两三个台阶小心的跟在她身后。
厅里横七竖八的放着大大小小十几只木箱子。上面都绑着大红的绸花。众人夹在当中。说说笑笑本是热闹,但此刻却没有半点声响。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便是夏侯博远的心跳声。他脸上泛着浅浅的笑,迎着她的脚步,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尽管清漪身上最夺目的便是那一双眼睛。
“你这孩子,怎么连衣服都不换,就这样子出来了?”尹氏上前拉着清漪娇嗔薄怒。“薛太太,这么天仙似的女儿,你究竟是如何把她给生出来的?”二姨太拉过清漪打量着笑道。尹氏只是笑“哪里?”笑的那般得意,就好像清漪真的是她生的一般。一个最年轻的夏侯夫人上前来笑道“就是,有这么个人儿,可叫这申都城里其他的小姐们怎么活?看着她,就越发的觉得自己老了。”她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一二岁。尹氏“七夫人,真会说笑,您要是都叫老,那我们岂不是只能去跳海?”
另外几个笑着也来帮腔“七妹这话说的不对也对。这薛小姐一进门,她再也年轻也是婆婆辈。可不是老了么?”那夏侯景泰是哈哈大笑。薛炳章跟着心事重重的笑笑。“薛小姐,你昨天跟我们家大少怎么着了?一个人在书房里又是气又是砸的。可把我们司令给心痛坏了。”七姨太笑道。夏侯景泰忙嗔她话多。
清漪听罢转过头去看向夏侯博远。像是在质问。那夏侯博远,昨晚虽是气的七窍生烟,如今一见她却也忘了。这会被七姨太一提醒,又想父亲这回带着众姨娘来是为自己提亲的。看薛炳章的样子想是不乐意。但,这也由不得他。什么强先生,弱先生,在这申都城,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就都得姓夏侯。
于是向清漪问道“怎么?昨晚那么早就说要休息,这时候都还没睡醒?”清漪“惹得公子不高兴,哪里还敢睡得好?”夏侯博远摘下皮手套随手递给身后的张金平。“是吗?我明日就要去兰城,兰城温泉不错,二姨娘,三姨娘都说要和我一道去。你也一起,大家做个伴,也好早日熟识些。”
清漪听罢笑道“请问,公子是清漪的什么人?清漪又何需和太太们熟识起来?”此言一出,满屋子的笑声立即僵住了。却正好中了夏侯博远的下怀,他诡秘的笑笑,看看满屋的聘礼,不无得意。心里想“是的,我凭什么管你?以前是名不正,言不顺。那好自今日起,我们就名正言顺。”
尹氏尴尬的笑笑“这孩子,不懂事。”又拉了清漪“跟我到楼上去。妈跟你慢慢说。”清漪不依的一把推开她。尹氏吃惊的望着她,十几年来这是头一次。清漪眼角的余光略微在那些箱子上扫了扫道“公子的好意,清漪知道,不过还是请司令,公子,几位太太回去。此等盛情清漪受之不起。”说罢转向司兰“我们回房去。”还真就转身上楼。全场更是一片哗然。
尹氏“这丫头!”夏侯景泰响雷般的吼道“你站住。”清漪只得停住脚步。夏侯景泰气的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怎么?不得了啊!本司令亲自上门,这是天大的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说罢将一只水晶烟缸砸到地上。那“啪”的一声在薛家大厅里久久回荡,夹杂着几声尖叫。
“父亲”夏侯博远见他父亲动了肝火,忙上前扶住。又看向清漪,尽管他早已料到清漪会做此反应。却到底还是伤心的。夏侯景泰指着清漪“我告诉你,我夏侯家的这门婚事,好多人求还求不来。你个小妮子不要不识抬举。”清漪转过脸来略微一笑道“那好啊,司令大人就去找那些求的。就请恕清漪不奉陪了。”说着只管上楼而去。夏侯景泰一时说不出话来。尹氏气的直跺脚,又不好发作。薛炳章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可真是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清漪才上了几个台阶。夏侯景泰如雷的声音又道“薛先生,你这个女儿有些胆识,嫁到我们夏侯家是再合适不过的。怎么样?我聘礼都抬来了。当着全申都城人的面。你总不能让我又抬回去吧?”他说着竟又笑起来。清漪听着他的笑却比吼还要可怕些。
见薛炳章面有难色。夏侯景泰“是不是,嫌聘礼寒颤?”他扫视了一番那十来个绑着大红绸花的大小木箱子。薛炳章“哪里?哪里?”“啪”的一声夏侯景泰趁机一拍茶几“好,就这么定了。从今日起,你我可就是儿女亲家了。”真不愧是草莽出身,虽已是坐拥千里江山的土皇帝,却到底是匪性不改。
清漪回过头,却刚好撞上夏侯博远的目光。夏侯博远被这一撞,心里泛起醉意来便道“我夏侯博远当着诸位父母长辈及在座同僚起誓,若得清漪为妻,此生绝无二心。她婚后的生活俱由我来负担,我名下的一切财产全部归到她名下。”尹氏听着自是得意。薛炳章却不以为难。到底是男人知道男人。什么别无二心,看看他老子就晓得了。财产,他薛炳章是富可敌国的面粉大王,不是没见识的市井小民。虽说,如今这申都城可以说什么都是你夏侯家的。但是风水轮流转,谁晓得几年后的申都司令又是哪一个?
到底是有钱的怕有权的。毕竟夏侯博远手里的枪杆子可以一下子就要了他的命。薛炳章,再不乐意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原本以为只要清漪自己不同意夏侯博远又是留洋回来的,不至于强迫,如今看来是不行。也就只好不做声。
清漪看着自说自话的夏侯博远一时也没了主意。冷冷的扔下一句“你不要后悔?”夏侯博远笑“我后什么悔?”秀才遇到兵,好女怕蛮缠。清漪气恼的上楼去。尹氏一块石头终究落了地。她放心了,如今她这未来申都王岳母的身份是定下来了。
夏侯景泰临走时说,要选个好日子,正式给他们举行订婚典礼。等清漪满了十八岁再举行婚礼。夏侯博远还想再同清漪说说话,但也知道她正在生气,虽说今日已经做了个不要脸的人。到底也不想再讨她的嫌。于是和父亲一道回去。
夏侯家的人离开后,尹氏打开箱子,一箱箱的看去。不是古董,就是黄金要么就是上等的丝绸,皮草。尹氏虽见过大世面,却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只叫薛炳章一起去看。薛炳章只不屑的“头发长见识短。”说罢上楼去。尹氏在他身后不以为然的“就你见识长?”说罢就又去翻看那些金银财宝,绫罗绸缎。
薛溢回来刚叫一声“妈”。也被这满地的金银吓了一跳。只问“怎么回事?”尹氏“昨晚又死哪去了?夏侯家今天来下聘,你这做大哥的都不在。像话么?”薛溢一听,愣住了只道“这么快!”
清漪在房里气的,茶米不进。下午时分,司令府打电话来,说是要接她过去。她气的把脂粉盒给砸了。
夜幕时分,她还是让人接进了司令府。夏侯博远还在开会。清漪正气恼的在一间偏厅里坐着。忽听人唤道“清漪小姐”。语气极是亲切。清漪回头一看,见一头发花白着绸缎夹袍,罩着皮毛坎肩的慈祥老妇人立在门口。清漪望着她倍感亲切。亲切的仿佛她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