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薛小姐来了。”外面的侍从通报了一声。格子的日式推拉门缓缓拉开。两名女子款款走来。一个淡粉色织锦小短袄百褶长裙，黑直的长发如布，低眉顺目，手里抱着见雪白的貂皮大衣。她不是清漪，她是司兰。有很多人曾经将司兰误认为是清漪，但他夏侯博远不会。那清漪则是一身蓝色乔其立绒长旗袍，别一枚珍珠胸针，娉娉婷婷。长长的卷发，温柔无比。一对小巧的耳环在青丝间轻轻摇曳，熠熠生辉。一双眼睛明如秋水，并未施多少粉黛，已是夺目之极。她就那么走着真的是步步生辉。更有一股兰花般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就那样一直走到包厢前。

那夏侯博远愣了半晌。清漪都有些被他瞧的不好意思。还是司兰轻轻地唤了声“夏侯公子。”他方才讪讪的笑道“小姐里面请。”清漪向他颔首致意，将手里的亮片拎包递与司兰。便退下了脚上的高跟鞋。夏侯博远看着她，方才晓得什么叫做莲步轻移。

他们在榻榻米上坐下，便有身着和服的女招待奉上茶点。夏侯博远见司兰仍立在包厢门口。便叫副官带她下去喝茶。司兰看向清漪。清漪只道“你去吧。有事叫你。”那司兰这才去了。

“清漪小姐，最近身子可好些？”夏侯博远开口问道。他拘谨起来，面对千军万马他都是那般的坦然自若，面对她竟会如此的手足无措，真是难以置信。清漪“好了许多，多谢夏侯公子记挂。上回公子宴会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夏侯博远“没事。”想着又觉的有些好笑。老这么客气怎么行？于是道“小姐那日不来。倒是真的把我给害苦了。”清漪习惯性的看着他笑笑。

他叹了口气道“那日，我本想请小姐做舞伴。不想小姐突然病了。害的我一支舞都跳不成。”清漪“怎么会？舞会上那么多位小姐。公子请谁，都是愿意的。”夏侯博远看似无意却是有意的道“可是我只想与小姐共舞一曲。”清漪微微一怔，好在这种事情她不是头一回遇到。于是笑道“那就对不住公子了。待日后，清漪回请公子便是。”他笑“也不敢让小姐回请。几天后府中举办庆功舞会。到时，小姐可否做在下的舞伴？”清漪笑笑“当然可以。公子这次在兰城大败汉阳军，清漪也没得什么好向公子道贺的。就权当借花献佛。只盼着那天不出什么意外才好。”夏侯博远听了无奈的笑“小姐到底还是没有真答应我。不过我还是会静候小姐的。”这种话清漪听得多了去了。嘴上说着好，心里早就一笑而过了。这夏侯博远如日中天的，怎么可能认真的把一个小小的她，当一回事。好在她也不会真的去想。

不多时，夏侯博远亲自送清漪到大光剧院。极是殷勤。他们并肩走进剧院。这两个人一个一身戎装高大挺拔，一个一身旗袍妙曼无比。一个至刚一个至柔。郎才女貌活脱脱一对璧人。自是赢得一片惊叹之声。当即费了记者们好些胶卷。那夏侯博远原本最是厌恶这类小报。然而此刻竟是十分的乐意甚至欢喜。倒是清漪，不耐烦的一扭头扎进了化妆间。

话剧即将开演。清漪正在化妆间里定好妆，她看看镜中的自己笑笑。虽是戏服，尹氏也是不惜血本，从面料到做工无不讲究到极致。此刻穿在清漪身上，更是另满堂生辉。一个女子走至她身后道“薛小姐，今晚演的是西施。真的是好漂亮。”语调极不友善。清漪回头一看笑着招呼“田小姐，怎么也来看戏？”田皓月也是申都名媛。只是风头不及清漪。登徒子们都说“一轮明月空中挂，不及一曲清水流。”这本是登徒子们的无聊之谈。田皓月听了却极不舒服。

“我今晚原是有事的。夏侯公子一定要让我来。还派车子去接我。我推脱不掉，再说咱们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过来捧捧场也是该的。”话里明显泛着酸。清漪听了仍旧只是笑笑。“清漪”有人喊她。田皓月“夏侯公子”。来人正是夏侯博远。他笑着眸子里尽是柔和的光。“田小姐也在。”他嘴里和田皓月说着，目光却只看向清漪。对于他这样亲昵的称呼，清漪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却听田皓月皮笑肉不笑的道“夏侯公子，你说薛小姐穿上这身行头，是不是一个活西施？”夏侯博远听出了她话里的酸意便故意和她调笑道“田小姐也是一代佳人。如果可以和清漪同台演戏，她演西施，你演郑旦那可真是世人天大的眼福。”清漪看着他整个一纨绔子弟。

这话田皓月听着哪里受用？有这么夸人的么？这不是摆明了在说她这轮天上月不及清漪这湾清水流。又见他这般的称呼清漪，而自己还是田小姐，亲疏分的如此明了。自少不了生出些妒意。不过到底是场面人物，脸上还是笑道“我是不会这个的。若是会我也一定演。只是”她顿了顿看着清漪道“这西施自然是极美的。只是太过薄命了些。帮勾践灭了吴国，最终却只落得个投身吴江。这可真是红颜薄命。”这番话夏侯博远好似没有听到，只顾看向清漪。清漪听到了亦不理会只是看向门口。以回避夏侯博远的目光。

一个黑色的身影自化妆间门口一闪而过。极为矫健迅速。好似还有着几分熟悉。清漪见了奔上前去想看个清楚，却连一个影都没寻着。夏侯博远追过来问她“怎么了？”她道“没事。”又道“快开演了。还是请夏侯公子和田小姐到包厢坐吧。”

夏侯博远去后，清漪又四下找了一回。仍不见人影。想着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有人来喊她“清漪，快，该上场了。”她应了声，向舞台走去。

在剧院的一个角落里。安康和恩平悄声的说道“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大少为什么不动手？”恩平的嗓门压得更低“一定是薛小姐。薛小姐和夏侯博远在一起。”

西施本是浣纱女，然而一开场导演安排的却是一个采莲的场景。而且是以歌舞的形式。“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装水底明，衣飘香袂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马嘶入落花去，见此踯躅空断肠。”舞台上的清漪长袖善舞，步步生莲。一个转身，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媚态百生，回味悠长。台下鸦雀无声。

夏侯博远在包厢里看的如痴如醉。一点都没有觉察到有一支黑洞的枪口正在对准他。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仇恨。仇恨到连握枪的手都在抖动。而他的一些部下见他因为要看清漪的演出，扔下兰城前线不管。三三两两的也在私语“谁言琼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颇为不满。

这些他全然不知。他的眼里只有那步步莲花。汪世风正躲在一个角落里。那双仇恨的手，就来自于他。他一次次抬起手中的枪，一次次放下，又重新抬起瞄准。清漪的歌声似乎也在令他心乱或者是心软，他好像也不忍心搅了她的演出。但是那巨大的仇恨，压得他的头都要爆炸了。于是在一段歌舞过后，他的枪口到底还是瞄准了夏侯博远的脑袋。他们是天生的死敌，无论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