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B 薇儿
第十九章 B 薇儿

于是,蓝生就这样以一种震撼的方式加入了我们的世界。作为事情的始作俑者,或许我应该向玲儿以及她的家人道歉,但奇怪的是这一家人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外,表现的异常的平静与随和,除了玲儿的父亲,异常地……亲切。

蓝生是日本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一群比他大很多的孩子围在中间暴打。那可能是我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出手,几乎可以说是将他从生死边缘救下,我丝毫不怀疑,那天如果无人制止,他会被生生打死。还记得我将他揽在身后,冷声询问地上东倒西歪哀嚎谩骂的少年们为何要欺负一个如此幼小的孩子时。那群被鸡血冲昏了脑袋的孩子们厉声高喝,“他是日本鬼子!打死他!”

也是那一刻,我觉得无比的无聊,俯下身背起了满身是伤的蓝生,倔强地一步步离开。

那一年蓝生六岁,我十六,地点在孤儿院。

我把小蓝生带回了家,蓝生似乎很怕见人,大部分总是躲在我背后,不然就会将头低地很低。而且除了我,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更不要说相处。

当仅有我和蓝生在一起的时候,蓝生紧绷的神经才会放缓,说起来很有意思,蓝生总喜欢偷偷地看我,而我看他时候,他又会重新低下头去,这曾一度让我有一点无奈。比较好的是,我问他一些话,他会嗫喏地回答,蹩脚的汉语,口齿又不是很清晰,但比起装哑巴要好多了。

后来我才知道,蓝生在孤儿院的原因。蓝生四岁时,全家一起来中国旅游,不幸地是意外地发生车祸,蓝生的父母用身体保住了蓝生的生命,蓝生活下来了,却也成为了孤儿。那时候的蓝生还很小,只是听人说,父母在日本并没有亲人,所以他被送到了附近的孤儿院。

四岁的蓝生只会说大和语,孤儿院的孩子只要听见他说话就会欺负他。他曾经也反抗过,因为打伤了一个小孩子,后来被一群孩子群殴,在他趴在地上起不来时,那个被他打伤的孩子在众人的鼓励下,一个人打了他很久,久到他不知道多久,醒来的时候全身包裹在绷带中躺在病床上。

四岁的孩子,不该承受这么多。历史曾经伤害过一代人,但这种伤害不应该得到传承,演变为世世代代。

后来我曾在父亲的陪伴下带着蓝生去看了心理医生,但不出所料,蓝生从头到尾头没抬过一下,话没说过一声。

医生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说治疗需要时间,但我却明白,蓝生最缺的是关爱。

十八岁的我,只有周末的时候能够回家看蓝生,后来我遇见了雅丹,回去看蓝生的时间愈加减少。

而蓝生也早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我因为害怕蓝生再在学校遭遇到过去的状况,对公立学校很担忧,而蓝生也是越来越沉默,那段时间甚至对我都极少言语。最后是父亲做了决定,为蓝生在离集团不远处购置了一幢小型别墅,单独请了家庭教师来辅导蓝生。因为蓝生还太小,需要人的照顾,又雇佣的保姆,而父亲也从家里搬进了这个小而空旷的世界,与蓝生做了“邻居”。

蓝生虽然有些怯懦,身体也十分虚弱,可喜的是接受知识的速度却有些超常。他的生活寂寞而孤独,我每次来看他的时候,他都异常地开心与兴奋,炫耀似的告诉我他最近的进步,但我却能够想象他的孤独与寂寞,一个人默默地做着这些事情。我也曾鼓励蓝生要出去多接触些人,蓝生灿烂的笑容会在瞬间僵硬,然后默默地低下头,一句话都不再说。只是后来有一次他对我说,这样的日子我很满足。

“风哥,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过的很好。”

后来我再也没要求他做什么,我有点理解他的想法,因为曾经的我也是近乎这样的走过。

三年后,我到花旗读研究生,十一岁的蓝生随我一起去花旗读高中,他的成长速度太惊人,不仅仅是表现在完成了初中的学业,他的知识面有时候连我都不得不叹为观止。

当年我蛮着父亲,暗中给雅丹也办理了留学,那算是我人生中最开心幸福的一段日子。

蓝生是个懂事的孩子,十一岁的他进入高中之后,依然过着勤奋而孤独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但每次我去看他的时候,都能从他单纯的笑容里感受他激动满足的情绪。

后来,我用了两年的时间取得了硕士学位,但却选择留下来继续读博,因为雅丹本科还没有毕业。而那时蓝生也已经高中毕业,他于学业一途太过耀眼,我知道他应该会申请哈弗,只是不知道他会选择哪个专业,因为他是那么优秀的人,除了体育之外,可以说全能战士。

那一天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我,兴奋地把哈弗的录取通知书塞到我手中让我看。

是医学。

我问他,他胆子那么小,怎么能忍受医学这么残忍的学科。

蓝生当时很坚定的摇了摇头,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郑重地说,他希望他在乎的人再也不要离去,哪怕是死神降临,他也要从死神的刀镰下将人救回。

又过了两年,在雅丹获得本科学位的同时,我也奇迹般地完成了博士论文,后来我们双双回国,而十五岁的蓝生虽然依旧看起来文弱,却已能够独立的生活。他四岁离开日本,按理来说大和语应该已经退化,但是蓝生却倔强地坚持着大和语为母语。虽然如今的他汉语和英文都说的极其流利,但他说的最多的还是大和语,我没有责怪蓝生,就像如果不幸遭遇的人是我,我想我也会努力不忘记汉语,这是不可泯灭的民族性,这点上,我很佩服蓝生。他是纯靠着那点微薄的记忆以及后来大和语广播,看日本风俗剧来维持自己的大和语的。

如今看看蓝生,已经是大人了啊,虽然还会有害羞的情绪,但再也不是那个躲在他背后的小男孩了。

蓝生被玲儿的父亲像做专访一样问东问西,我能看见蓝生不是瞟过来的求助眼神。我也只能尴尬地笑笑,毕竟算起来,我也算是寄居……

直到某一刻,蓝生终于逃离出来,走到我面前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的目光闪烁,看着我欲言又止。我轻轻地笑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

我看着他大睁着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赌气似的憋红了脸,片刻后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嘴巴一扁,大颗的泪水从眼睛中滑落,却倔强地不肯眨眼睛,看的我心里有点疼。

我搂过他的肩膀重重地拍了两下,我很想对他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再哭,要像个男人!”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告诉他,男人要坚强。

蓝生只有一米七,整个脸埋在我的肩膀上,我听见他哽咽地说,“风哥,我一定能医好你,一定。”

我笑了,笑的眼睛有点发涩,他终于还是长大了,我很开心。

突然他抬起头,抹掉了脸上的眼泪,看了看我眉头紧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声说了出来,“风哥,薇儿姐也回来了,因为你曾经要她回新加坡,她怕你知道她回来生气,所以……你要不要见见她……”

“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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