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沥沥地下了很久,但是有多久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一样。头有点疼……
突然,身侧射来刺目的车灯,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我一个不稳,绊了一个趔趄,还没等站稳,另一边便传来了中年女人尖锐的谩骂声。
“喂!要死啊!你这个年轻人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吗?看不到红灯啊!哎呀呀!怎么还拎着酒瓶子,这是哪里的醉鬼啊!真是,赶紧滚开,别挡老娘的财路!”
话音刚落还没等喘口气,又狠狠地按了几下喇叭,好像这个冰冷的跑腿的一时间也突然具有了思想,瞪着一对金色的巨目在那里冷嘲热讽。
我努力地调整瞳孔的焦距,以求让视野中的景物更清晰一些,我的眼前是无边的漆黑的夜,而我将在这苍茫的夜色中越走越远……当然,我还没有忘记手中余下的那半瓶啤酒。
冰凉的手提着冰凉的酒瓶,冰凉的液体灌入炽热的胸肺,像是有火在燃烧,点燃了脾胃,却温暖不了那颗受伤的冷漠的心。
我没有流泪,因为无泪可流。
我将酒瓶连带剩下的酒水一起狠狠地砸在路面上,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破裂声,所有郁积的愤怒、不甘、悔恨、憎恶仿佛都在那一瞬间骤升至顶点!雨夜中我仰天咆哮,“啊——!为什么——?!”
然而,因为我放肆的宣泄,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我想要的答案,反而引来了平日里我最讨厌的一群人。
“喊,喊***喊!老子小妞儿都没得泡了,你***还在这嚎叫,找死啊!”一个半秃顶的刀疤脸一边拿着牙签剔牙一边拽着肚子不耐烦地骂骂咧咧。
旁边一个淋湿半边衣衫的瘦子执着把老旧的破伞给秃顶遮着雨,忙在旁一脸谄媚点头哈腰地附和着,“就是就是,大哥,你看我们要不要教训教训这小子,正好最近兄弟们手头也有点紧了……”
秃顶瞪了一眼瘦子,厉喝一声,“臭小子,用你多嘴!”
瘦子赶紧收声低头,把伞再往秃顶头上送送。
秃顶一招手,“阿力,猴子说的也有道理,过去招呼招呼他吧——”
背后被称为阿力的健硕男子,甩开膀子就向雨幕深处走去。
“喂!前面那个,你站住!”
刚刚一声长啸后,胸腔空荡许多,没有注意到后方的呼喊,拖着有些疲沓的躯体继续踉跄前行。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当我就此倒下,再清醒的时候,你还是原来的你,从不曾离开,从不曾背弃。
“该死!说你呢,耳朵聋啊!老子叫你停,你还敢动,吃了豹子胆了是不?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我刚步行不足十步,突然背后一股大力传来,如果是平时的我一定没有问题,估计十几瓶的酒精有点多,我竟然就这么被拽飞了出去!随后重重地跌进寒冷混沌的雨水中,脸贴着冷硬的路面,有雨水瞬间冲进口腔,肮脏地腥味瞬间冲淡了口中浓重地酒气,同时脑子也清醒不少。我这才抬眼从下往上开始打量面前逐渐想我靠拢的几个人。
对我动手的应该是那个大个子,又高又壮,一看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给人当打手那种。中间的秃头嘴里还掉个牙签,左脸上一个三寸的刀疤,煞是狰狞可怖,戴个墨镜就能装老大,虽然喝的有点多,但是用膝盖想想,也知道这次碰到的钉子头也就是他了。在他旁边给他撑伞的瘦子色厉内荏地瞪着我,看上去颇有些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味道。再后面好像还有几个黑衣侠客,说好听的,是撑门面,说不好听的,就俩字,装逼。
一看这一行人的德行,我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这是碰上“道”上的了,自己不由得苦笑,这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吗?我凌风居然也有今天,居然被一群喽啰吆三喝四……要在往日,我都不会正看他们一眼,一群人渣!自然有人会去处理,还用不着脏了我凌风的手。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突然轻声笑了一下,然后扬起了颓废了几天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我此时的面容太骇然,我有些好笑的发现他们怔了一下。而瘦子的下一句话解开了我内心的疑惑。
“哇!老大,你看这小子还蛮英俊的嘛,西装革履的,这没准还是只肥羊嘞!”满脸堆着贱笑,满眼闪烁着星星。
秃顶顺手拍了一下瘦子的脑门,噗一口吐了那根不知在嘴里含了多久的牙签,“臭小子,总算说对句人话!阿力!过去看看!”
我左右晃了晃脑袋,虚眯起眼睛,总算将眼中的若干个阿力聚合在一起,然后在他出手前先挥出拳去。不知道是打中了哪里,只听见阿力嗷叫了一声,这感觉超爽,就好像自己回到了十七八岁不知所畏的年纪,虽然自己被惯性重新摔倒了路上。
“哎呦!牙,我的牙!小兔崽子,你敢把我牙打掉了,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非打到你妈妈都不认识你不可!”阿力一手捂着右腮,一手托着自己带着血的碎牙向这边走来。
呵呵,来吧,都来吧!反正我凌风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我还畏惧什么!我还会在乎什么!
雨点般的拳脚接踵而至,落在我的背上、肩上、腿上、小腹,除了头部,浑身上下都被洗礼了一遍。
“阿力!搜他身上有没有钱包!别**只顾自己打得爽了,正事要紧!”
“是,头!***!算你小子走运,不然非让你进残障协会不可!”
话落,一只僵硬的大手就在我身上开始摸来摸去,我极其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找到啦!去你妈的!”临走还在我背上补了一脚。
秃顶接过阿力递过来的皮夹,粗暴地扯开从里面掏出几张一百元的现金,“就这么点!**!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的!嗯,还有几张卡,没有密码有屁用!还你的破玩儿意!”说完将掏空的钱夹直接甩过来,不愧是行家,直接甩在我脸上。
秃头转身刚准备离开,旁边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又停住了他的脚步,瘦子不自在地搓了搓了双手(事实上,举着伞怎么可能自在……),颇为不舍又有些犹豫地嗫喏着“老大……那个,我看那个皮夹也不错啊,你不要……那就赏给我吧!”说完饱含期待地看着秃顶,他不应该叫猴子,怎么看怎么像哈巴狗。
秃顶睥睨着瘦子,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臭小子,你也就这么点出息,净给哥丢脸!滚去拿吧!拿完赶紧走,小心条子!”
“是是……”说完瘦子一溜小跑就来到我的面前,马上横眉竖眼换上另一幅嘴脸,“就你这德性哪配拥有这样的钱夹,指定也是顺过来的!以后要好好做人知道不?记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哥几个可都是道上混的,得罪我们以后有你好果子吃!哼!”说完,拾起皮夹就溜了。
世界再次静寂下来,我首先拿出手机,将所有卡号全部冻结锁定。然后躺在雨地里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天地间只剩下我自己,被人抛弃的,孤独的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脸颊边酥酥痒痒的,我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可能着了风寒,一个阿嚏睁开了双眼,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有瞬间的呆滞。
一把雨伞罩在我的头上,而另一只小手却停留在我的脸颊边咫尺地方,手的主人同样衣衫浸透,勾勒出少女玲珑般的曲线,此刻正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我,那样子就好像要将要看穿似的。仿佛突然间意识到我已经清醒,慌乱地移开目光,颇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等她转过脸来的时候,一脸阳光般的灿烂笑容,以至于我觉得刚才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
“你醒啦!你晕倒了吗?为什么会睡在雨地里?还有,你喝了很多酒啊,身上都是酒气,好臭的!”说完还捏了捏鼻子,不过脸上却完全看不出恶意,“你现在要去哪里啊?要不要我帮忙?”
这真是一个急性子的小丫头,问那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个?我摇了摇头,刚刚张口回答却愕然地发现自己居然发不出一丝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在她同样愕然地明亮的大眼睛中我看到了那个异常狼狈的自己……
乱糟糟的头发,青色的胡茬,浓重的黑眼圈,充血的眼球,衣衫凌乱,尽是不久前留下的撕扯过的痕迹,白衬衫被浆染的肮脏不已……
这就是现在的你,凌风,彻头彻尾一个街头的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