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棠哥急忙收住攻势,我更是震惊地望着面前女子秀丽的容颜,一张像极了娘亲的容颜,不禁脱口叫了出来。
“小子,乱叫什么?谁是你娘?”她气急败坏地瞪着我,面上已是红霞飞过。
的确,乍看之下,她的容貌与娘亲有七八分相似,但却比娘亲年轻许多,莫非……
“紫青,是你吗?”我还在望着她出神,正棠哥已是微迟疑地开口道。
“是我又怎么样?孙正棠,你我之间的一切早就结束了,你给我听好,我是凌霄峰凌家寨寨主凌月心,不是什么紫青!”说完她又转向我道:“还有你,小子,这玉佩乃我姐姐所有,怎会在你身上?今日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说着,她从身上拿出了另一枚玉佩,和我佩带着的竟然是一对儿!
凌月心,玉佩……难道果真被我猜中了?我忙问道:“敢问令姐是否是凌月荷?”
“闭嘴,本寨主姐姐的大名也是你这小子能叫的?仔细我拿你去寨里打板子!”
她这话便是承认了,于是我躬身朝她拜道:“梓栎见过心姨,孩儿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心姨见谅。”
“你……你是?”凌月心吃惊地望着我。
我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您的姐姐是我的娘亲。”
“你是姐姐的孩子?这怎么可能,姐姐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虽满腹疑惑,但瞧她面上却已有七八分信了。我眉眼间原本就像娘亲多一些。
见她提到妍姐姐,往事涌上心头,我沉声道:“姐姐命薄,只活了五岁便……娘说这玉佩是凌家家传之物,原本给了姐姐,后来又给了我。小时候也常听娘说起心姨,却到今日才得见。”
“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不过孙某先打断一下。”正棠哥看着心姨道:“无论你是月心也好紫青也罢,我只问你,为何要寻我要那个什么布防图?”
“叶红阁掌握了南汉周边各国兵力布防图,你以为我凌家寨查不出来吗?孙正棠,你就不要装了,你们拿着布防图,无非就是卖给需要它的人,使得各国战乱纷争迭起,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心姨狠狠盯着正棠哥道:“我凌家寨绝不会坐视不理,放任你们胡作非为!”
“是吗?”正棠哥眸中清明一片,定定望着她道:“凌寨主真的了解叶红阁吗?或者,你真的了解我吗?且不说布防图到底在不在我手,就算是我叶红阁掌握了布防图,也断不会为了钱财,为了名利,去做这等为虎作伥,陷天下百姓于不义之事。”
“哼,说得好听!我既已不是当年的紫青,就断不会再信你。交出布防图,我要亲手毁了它!”
正棠哥微笑道:“你虽已不是紫青,却还是当年那个性子。你太小看叶红阁了。若有布防图,早已在我脑中,怎会还留着让你来撕?”
正棠哥明显是在激怒心姨,这是为何……
“很好,那我便连你一起毁了!”心姨挥袖出击,正棠哥却一动未动,面上依然平静无波。
“心姨,不要!”我冲上前阻止道。
心姨硬生生收回袖子,怒道:“好小子,你这是要帮着外人吗?”
“栎儿不敢,只是正棠哥乃我义兄,我断不能袖手旁观。心姨,布防图真不在我们手上。若我们拿了布防图去卖给那人,怎会直到今日都未天下大乱?”
心姨沉默片刻,方才道;“好,我且信你。孙正棠,今日看在我外甥面儿上,暂且放过你,我们的事,还没完!回寨!”她拂袖转身欲离去。
“心姨……”我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怎能就这样让她走掉。
听见我唤她,心姨果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外甥,别再和这种人称兄道弟,得空就上凌霄峰,到凌家寨来,那里才是你的家!”
一阵清风拂过,点点落花在她身后荡漾,我仍在回味她最后的话,一旁的正棠哥已是轻摇折扇,望着她的背影缓缓吟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是前朝李商隐的诗,看来正棠哥与心姨之间也有着一段刻骨难忘的过去。爹爹与娘亲之间,师父与萧叔叔之间,何曾不是这般,道是无情却有情……
与正棠哥道别之后,我回到了番禺城南百里之外的落花镇。正所谓“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两年前那场大火之后,我和爹爹他们便隐居在了这里。落花镇上无人知晓我们的真正身份,也没有人顾得上我们。自那人登位之后,冷血无情的屠戮每日都在上演,闹得皇城周边人心惶惶,流寇匪盗也趁机屡屡作乱,百姓无几日安宁日子可过,南汉比之殇帝在时,更加萧索凄凉。
我没有直接进镇,而是先转到了镇外的一处林间,那里安息着大娘、大哥、二哥……还有斓弟弟。
坟前荒草繁盛,长条木板搭就的坟头上,虫鸣声不绝。为了不暴露身份,几块木板上并未刻着字,只在每块板的一角写有两笔蝇头小楷,上书每个亲人的称谓,比如“大娘”“弟弟”……
每次看望完他们,便比之前更加坚定着:此仇不报,恨意难消。大娘,你们放心,如今的梓栎已不再是当初的梓栎,不揪出纵火行凶之人,栎儿觉不会罢手,也绝不会令你们枉死!
待看完逝者回到小镇上,早已是夜半时分,街上空空荡荡的,只留我形单影只。惨白的月光洒在衣衫上,一如这惨淡的人世。
远远的便看见家的方向有灯火若隐若现,那一定是绣云姑姑在门上为我留了一盏灯。灯光驱散了月光的清冷,一阵温暖涌上心头。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开门的果然是绣云姑姑。
我心里一阵过意不去,低头道:“绣云姑姑,累你这么晚都不曾休息,是我的不是。”
“的确是你的不是!这么晚才归家,害全家苦等你一个人,是越发地不像话了!”突然有人接过话来,却是一位薄施粉黛的女子从屋中走出,对着我怒目而视。
“娘。”我抬头唤了一声,却无法承受她逼人的目光,便又把头低了下去。
“夫人莫怪少爷,他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努力,晚归些也是正常的。”绣云姑姑笑着为我开脱道。
“生计?”女子缓缓走到近前,望着我道:“当初他爹爹也是为了全家的生计劳碌奔波,也没像他这样过。绣云,休要为他开脱!你平时太过护着他,才让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娘……”我生怕绣云姑姑受我连累被骂,连忙开口欲讨饶。
“住嘴!你还要狡辩吗?你……嗯?你身上怎么会有酒味?”她皱眉道。
一定是刚才动过手之后,酒气上涌,味道便发散了出来。
“少爷,你……你吃酒了?”连绣云姑姑也惊疑地看着我。
“是,不过只饮了两杯。”我只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都不敢看她二人。
“好,很好!”她不怒反笑,对绣云姑姑说道:“绣云,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护他的结果。小小年纪竟然都学会花天酒地了。今日不好好管教于你,反愧对了你这一声娘!跟我来!”
“夫人……”绣云姑姑终是不忍,欲出言阻止。
“绣云,你不许再给他求情。他叫我一声娘,便是我钟云嫣的儿子,我教训他天经地义,看哪个敢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