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痒承蒙陛下的厚爱,已是感激不尽,陛下的信任已是对道痒最好的赏赐了。”
刘玢听后笑骂道:“就你会拍马屁,哦不,是龙屁。不过朕爱听。道痒,朕知道你的忠心,不像有些人,尤其是朕的弟弟们,表面上对朕恭敬顺从、拥护备至,背地里一个个都恨不得朕死!所以朕现在除了你,一个都不相信。”
陈道痒但笑不语,心道:刘玢啊刘玢,下一刻你便会为这份唯一的信任而后悔的,不过你连后悔的时间都不会有了!
刘玢摇摇晃晃地起身,带着七分醉意道:“好啦,朕乏了,让他们都退下吧。美人你也下去吧。道痒,扶朕回寝宫。”
陈道痒应声上前,搀着刘玢向寝宫方向走去,顺带向欲退下的刘思潮、林少强等人使了眼色。
回到寝宫,刘玢踉跄着扑倒在床榻上,口中含混不清道:“道痒,只有你真心对朕。你放心,日后朕一定给你加官进爵,让你一生荣华富贵……”说着说着便没了音,然后鼾声响起。
陈道痒盯着已然沉入梦乡的刘玢,冷笑道:“我的荣华富贵,不在陛下这儿,在晋王那儿!”说罢,扫一眼身后不知何时进来的刘思潮、林少强等人,淡淡道:“动手吧!”……
一场悄然进行中的宫变,宫外尚无人知晓。我看书看得有些乏了,遂叫上景儿一起秉烛夜游,揽看一路月移花动。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岁华苑西苑。
但闻院中传来打斗声,我紧走几步,进院却看到师父正舞动着长剑,对着我练武用的木桩一阵狂砍狂刺。
“师父。”我唤道。见是我,她收剑走过来道:“徒儿,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摇摇头,如实答道:“徒儿睡不着。”
“正好,师父也睡不着,一处说说话吧。”她点点头道。
“最近为师看你茶饭不思的,怎么,有心事?”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师父便叫景儿先回房歇了,只留我与她说话。
我挠挠头笑道:“瞒不过师父,徒儿确实有一些想不通的事。”
“说来听听。”
“徒儿只是不明白翠红和谢郎中究竟是怎样的人?他们为何会口中含毒,并且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尽?”
师父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师父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师父可以告诉你,在这个世上确实有这么一种人,他们默默地做着一些事,不为人知。为了某个人、某件事、某样东西,甚至某个未了的心愿,他们可以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就算是死也要拼命地、尽力地完成自己需要做的事。他们不能将真实的自己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而只能把情、义以及爱深深藏于心底。目的好坏、善恶与否姑且不论,他们确是每天都生存在刀刃之上,他们所做的一切是常人无法想象也无法触及的,下一刻是生是死也不由自己掌控,就像翠红和谢良贺这样。”
我似懂非懂道:“虽然徒儿仍然不甚明白,但还是要谢谢师父跟徒儿说这些。”
师父笑笑道:“其实你没必要明白这些。你是将门虎子,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功业。为师近日所教你的,都是一些自保的伎俩,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为了你的亲人好好地活着。”说到最后,她抬头望着明月,最后一句像是在说给自己。
“师父,萧叔叔他……”听着那日两人在林中的争吵,我大致知道了师父、萧叔叔以及那个被唤作云天的孩子,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什么萧叔叔,哪有什么叔叔!”师父沉下脸说道。我连忙缩了缩头,不敢再提。
师父看着我叹了口气道:“那日林中的事情,休要再提。对了,师父还有样东西给你。”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玉坠来,不由分说便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低头捧起胸前的玉坠,上好的和田玉,中间嵌着一片小小的红叶,分外耀眼。我疑惑道:“师父,这……”
师父含笑道:“你救过我,又认了我做师父,为师怎么也得给徒儿一份礼。这个玉坠可保你平安,记得一定要天天带着它。”她望着远处提灯走过的金管事,好半天才道:“梓栎,你知道吗,师父过去只肯收女孩子为徒的,你是为师的第一个男徒儿,也是最后一个,唯一的一个。师父会将看家本领倾囊相授与你,只希望你能多陪在师父的身边。”
我郑重地点点头。此时的她不再是我的师父,而只是一位孤独的母亲。金管事已提灯远去,烛火过后,温暖散尽,空留下一地冷寂。
许是与师父聊过之后,无了心事,心中安定,这晚我睡得很沉,丝毫未察觉周围渐起的变化。
“徒儿,醒醒!快醒醒!”似乎是师父的声音,我想睁开眼,不料眼皮沉重异常。
“小子,快点醒过来!”面上被突如其来的冷水一激,我终于清醒,看到师父立于床前,一手用帕子捂着口鼻,一手拿着一只空茶碗,屋内一片烟雾缭绕。
尚未等我回过神,师父已不由分说将我拎了起来,拖着我便向门口跑去。怎奈房门已被大火完全封堵住,炽烈的灼烤将我们逼退。师父情急之下,端起盆架上的半盆水尽数泼在我身上,然后抱起我从窗子一跃而出。
二人滚落到院中,我倒还好,师父的衣裳却有几处已烧焦。直到这时,我才彻底清醒过来,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惊恐地看到,院子四周早已形成一道道火墙,我与师父被圈在这火墙之中。周围的亭台楼阁全数湮没在熊熊大火里,浓烈的烟气氤氲升腾着。
“不能坐以待毙!”师父顾不得自身狼狈,将浸了水的帕子罩在我面上,然后将我打横抱起,迅速向火势稍弱的一面院墙冲去。
在连续冲破数道院墙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岁华苑正院,只见金管事扶着爹爹站在屋前,二人面上均被浓烟熏得黝黑,身上也是狼狈至极。
“月荷,月荷!你在里面吗?你快出来啊!”爹爹望着门内的火海,拼命呼喊着,许是已喊了一阵子,声音都有些暗哑。金管事拼命拽着爹爹,不让他冲进去。
“爹。”我与师父跑过去。爹爹看到我,终于停止了呼喊,一下子就挣脱了金管事向我奔来。
“栎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爹见我安然无恙,一把将我紧紧抱住,宽大的身躯像是要将我压碎,身上的烟气与焦糊味登时让我清醒,忙道:“爹爹,娘亲她……”
爹的身子明显僵了一僵,继而哽咽道:“儿子,你娘她恐怕……月荷,我的……月荷!”爹爹少有表现出的情感以及脆弱的一面,在这一刻宣泄得淋漓尽致。
这一刻,我完全体会到了爹爹对娘亲刻骨的爱,远远超过了他和大娘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情义。就是对我,和兄弟们相比也是不同的。可是,娘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着急地看向屋内,就要从爹爹的怀里挣脱出来。
“绣云?!”金管事突然惊呼一声,众人急忙看去,但见绣云姑姑从一侧的窗子里向外爬着,像是快要用光了力气。
师父连忙赶过去将她救出,并扑灭了她身上的火。
金管事连忙上前和师父一起架住她问道:“绣云,你还好吧?夫人呢?你见到夫人没有?”
绣云姑姑气若游丝般地抬起头,望着爹爹道:“将……将军,夫人她……”话未说完,人已昏了过去。
金管事看着渐起的火势,忙对爹爹道:“将军,再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危险!咱们还是先带着少爷离开这儿,想办法冲出去再从长计议吧。”
爹爹此时已稍稍冷静下来,他看了看我,咬咬牙果断道:“去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