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儿,在想什么?”见我一直盯着爹消失的门口愣神,娘握住我的小手问道。
“呃,没有。娘,孩儿就是觉得爹爹今天和平日里不太一样。”我重新趴回被窝里,娘还是“手下留情”了,没觉得屁股有多痛,倒是觉得头还有些不舒服。
“真是个傻孩子!”娘亲装作颇为无奈地笑道。
“娘,你也和平日不大一样。”
“娘怎么不一样了?”
“平日很少见到您笑,今天孩儿才知道,娘笑起来很好看。娘,再多给孩儿笑一个吧?”
“你这孩子,还跟娘撒娇呢。瞧你这小嘴甜的,跟你姐……”娘笑嗔道,话才说了一半,方意识到失言,连忙打住。
我倒没觉出异样来,却突然想起醒来前做的那个梦,于是便道:“对了,娘,孩儿刚才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孩儿梦见自己变得好小,有个小女孩一直牵着孩儿走,还让孩儿管她叫姐姐呢。”
娘原本含笑听着,听到最后脸便沉了下来,说道:“好了,你身子虚,别一直说话了,好好养着吧,娘回头再来看你。景儿,照顾好少爷。”说完,起身离去,没在看我一眼。
“景儿姐姐,我娘怎么突然……”我见景儿送了娘亲回来,急忙问道,却被她止住了。
她走到近前,低声道:“少爷,别看将军不常过来,夫人也不怎么管您,但景儿看得出来,他们是很疼少爷您的,尤其是夫人,隔三差五的便招奴婢去问您的情况。只是,少爷休要再到将军、夫人面前提什么女孩儿、姐姐之类的话了。”
我刚要问这是为何,外间突然传来丫鬟急急地唤声:“景儿姐姐,您能出来一下吗?”
景儿望了望我,见我点头,便道:“对不起,少爷,奴婢出去看一下。”
“萍儿,怎么那么没规矩,少爷还在里面歇着呢。”
“景儿姐,我也是急得六神无主了。刚才咱院儿里的金管事正带着人落锁下钥,听见西苑角门那里传来响动,过去开门一看,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趴在地上,可吓人了!金管事让我来问问这怎么办才好?”
尽管两人在外间声音压得很低,我仍然听了个大概。于是我起身下床,边穿鞋子边唤景儿进来。
“少爷,你怎么起来啦?”景儿见状急道。
“无妨,我感觉好些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快带我去看看。”
“哎呀少爷,您就别添乱了,您的身子还没好,怎么能出去着风呢。”景儿更急了,道:“白日里奴婢就离开了一个时辰,少爷便出了这样的事,景儿绝不能再让少爷有任何闪失!少爷乖,快回床上歇着吧。”
这丫头,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子。我不由分说穿好外衫,对她道:“那你就一直跟着我,看还能有什么闪失,走吧。”说完,我径自踏出门去。景儿拿我没办法,连忙紧紧跟上。
岁华苑地处将军府西北角,因此临街设有西角门。附近住着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大户,街上白天时都没什么人,更不用说三更半夜了。因无人往来进出,角门平时都锁着,今晚要不是金管事听到异常响动,也不会来开此门。
等我和景儿、萍儿赶到角门处,见金管事正和两个护院立在门前不知所措。
“栎少爷,怎么连您都惊动了?”金管事见到我大吃一惊,立刻扭头对着萍儿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丫头怎么办事的,我让你去找人禀了夫人,你怎么……”
“算了,金伯,您别说她了。这会儿我娘应该已经歇下了,这件事就别在惊动旁的人了。”
“可是少爷,您的身子……”金管事望着我犹豫不决。我摆摆手走到门边,果然看见一位公子模样的人趴在地上,已是昏厥过去,后心出不断有血流出。角门的门环上也有些许血迹,想必是他昏死之前拼力扣动了门环,刚巧让金管事听到了。
我转身对两个护院说道:“你们俩快将他抬到西苑的厢房中。锦儿,你去将我屋里但凡治跌打损伤的药都取来。金伯,麻烦你开了西苑的门。”
“少爷,这可使不得啊。这万一是个歹人……”金管事急忙道。
“金伯,救人要紧。何况他倒在了我们门前,若我们不管不顾,明早被人瞧见,传出去咱将军府的名声可就坏了。”
“少爷说得有理,你们还不快着些!”金管事听后不再犹豫,急忙开了西苑的门,两个虎背熊腰的护院将人抬了进去。景儿叮嘱萍儿照顾好我,便一溜小跑着去取药。
萍儿凑近我,颤着声音说道:“忒吓人了,少爷怎么也不害怕?”
“我爹每次打仗回来,身上的伤比他吓人多了。跟我进去吧。”小时候偶尔会撞见打完仗回来的爹爹浑身是伤的样子,记得有一次吓得我欲哭,结果爹爹把眼一瞪,我便不敢了。他最看不得的,便是我们兄弟几个软弱的样子。
景儿很快便取来了药。因着我这身子,屋里常年备着各种药,钟姨娘说我是药罐子里泡大的,想来一点也不为过。
“少爷,看他伤得不轻,若是不请郎中来,恐怕回天乏术。”金管事说道。
“更深了,请郎中恐怕困难,先给他止血上药要紧。”我想了想道。
两个护院欲要上前查看伤口,却突然都定住了。原来是他们抬人时没留意,令受伤公子的巾帽脱落,帽下赫然散落的是女子的秀发三千。
“怎么是位女子?”金管事惊道。
就连我这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都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一屋子人的尴尬可想而知。
“景儿、萍儿,这里交与你们了,金伯,我们出去吧。”我红着脸吩咐道。
跟在我身边的这几个人因着我的缘故,多少都略懂些医术,是当初杨夫人特意安排的。我上头的两位哥哥梓彦、梓楷均是已去世多年的辛姨娘所出。杨夫人虽是正室,却至今膝下无子,待我们几兄弟很是亲厚。
正瞎想着,景儿跟萍儿从房内走出,景儿对我道:“上过药了,血是暂时止住了,不过伤口很深,像是利器所致,不知有没有触及心脉。她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中,明日还是请个医术精湛的郎中来吧,不然……”
我晓得其中利害,遂点头道:“金伯明儿一早去悄悄请个郎中来,不要张扬。今天的事就咱们几个知道,千万不许传出去。”
“少爷,金诚明白!”
我回头望了望两个丫鬟:“你们留下来吧,轮流看顾着她。”景儿刚要开口,被我止住道:“不用管我,我自己回房去。”
金管事吩咐完两个护院看好这里,与我一道回东苑。
“少爷,想不到您小小年纪遇事这么冷静,金诚小瞧了。”
听他突然这么说,我脸一红道:“全仗爹爹治家严谨,大娘又不惯着我们,娘又不怎么管我,平时碰上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多,金伯你快别这样说。”
金诚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少爷,千万别怪夫人,其实她……罢了,夜深了,少爷先回屋早些歇着吧。”说完,他向我拱了拱手,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因着他欲言又止的话,我一夜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