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大亮，往日的阴寒都被初生的晨光一扫而去，白玉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我拿起那个巨大的包裹，用力一甩到背后，对小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背起白玉跟着我离开，但是无奈他看了一下我，歪着头表示没懂我的意思。

我无奈地只好开口说：“背起那个小女孩跟上我，没错，就是你脚边的那个。”

小鱼愣了一下，看了看脚边睡得正死的白玉，听话得背起来，跟着我离开林子。我凌空画了一道灵符将这被封锁了多年的道路恢复成繁华时候的样子，等彻底天亮之后，茶店里昏睡的人们醒来就会看到眼前一切的改变。即便是有疑惑，即便会怀疑是我所为，有点头脑的人也会明白我不愿被人知道的用意，自然不会再深究此事。

由幻境控制的暗林已经恢复了深秋时节的样子，葱郁的林子迅速地褪去了颜色，一霎那间全部崩塌了四季不变的繁盛，露出了深秋萧瑟的本色。记得离开幽火司的那个时候，已经是初冬的步调，这洪荒的时节却慢了那么一步。

经过那片暗林的时候小鱼显得有些不安，在那里，他亲手杀了那么多人，终究是受了怨念的纷扰，我拍拍他的肩说：“记住，你已经不是昨日的你。”

他听后低眉笑了一下，昨夜的月色太浅，即便是他就在眼前也看得不太清晰，只觉他是飘渺的一缕光线，清冷得似乎不存在。而此刻晨光愈来愈盛，他在眼前，才发现他的冷他的漠都是被逼出来的苦痛，仍然记得他被囚禁在安山时的那一场大雪下，触目惊心的血色。

一生戎马征战，短暂的一生宛若那一年迟来的大雪，纷扬落下，破碎了一整个世界。我忽然间发现我们那么得相像，他之所以愿意跟着我走，也一定是跟我的感觉相同，所以才会选择相信我。

阳光暖暖地洒下来，衬得那的笑颜那般真切，那般耀眼，原本是这样出色的男子。我想起那段被我封印的记忆中，那个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只得了匆略瞥了一眼的那个盛装女子，背弃了这样优秀好看的男子，真是傻的透彻。

不过，谁又知道，当初的那一步决绝的选择走的对不对，谁又能料到未来的无限种可能。我不知道的，我无法猜测的事情太多，不过，我却知道，只要活着，就能创造未来的无限种可能。

青城果真是繁华热闹，远远地在城外看着，就能够察觉到城内的热闹非凡，可小鱼却眉头紧锁，背着白玉站在一棵树边，怎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也不说话。

知道他不喜欢热闹，我将白玉扶下来放在一旁偏僻的树边，让他守着，自己独自进城买了几个刚出笼的热包子。此刻已是日上三竿，白玉终于悠悠转醒，我拍了拍她的脸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受不住她的念叨意识错手下手太重，导致她睡了这么久，发誓以后下手轻一点：“白玉，醒醒，怎么睡了那么久？”

白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艳阳高照，惊讶道：“天都亮了！”

我捏着装着包子的纸袋子点头：“很明显啊。”

“我还没有...呜呜...”她剩下的还没有说出口，我早有防备掏出一个热包子塞住了她的嘴，说：“别闹了，不是说要赶上好时节吗，我们已经到了青城，接下来要去碧铜山了，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好时节呢。”

被包子塞住嘴白玉一下子变得高兴起来，夺过我手中的纸袋子，啃起了手中的包子，完全将质问我不带她看打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大口大口嚼着包子，口齿不清地说：“这是秘密啦，我从家里跑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它！”

也懒得追问，随手招呼了靠在树后一言不发的小鱼，对白玉说：“来来来，这是新加入的伙伴，叫声鱼哥哥。”

白玉愣了愣，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随即点点头表现得很满意，甜甜笑起来，唇齿间还残余着青葱的菜叶子：“鱼哥哥。”

小鱼冷淡的脸色瞬时间阴郁下来，怔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他冷漠的外壳一点点破裂，我暗笑起来，看来我们的选择似乎都没有错。

问都不用问，就知道远处直插云霄的就是巨山就是远近闻名的碧铜山，虽然不知道它是因为什么闻名，也本打算着寻个旁人询问个清楚，只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上了碧铜山，到了半山腰上。白玉着急着上山，着实是马不停蹄地赶路着。

我扛着包裹，有些赶不上睡了一整夜精力旺盛即使不睡也会精力旺盛的白玉的脚步。

看着蹦跳在路上的白玉，我有些扛不住地将背后的包裹一把甩到一旁淡定的小鱼手上，恨恨道：“不懂怜香惜玉吗？”

小鱼表情都没有什么改变，淡淡地背起包裹继续走着：“现在懂了。”

竟然没发现他变得淡淡的一路上都没有说过什么话，我松松了有些酸疼的肩膀，三两步追上前去：“小鱼，你不高兴吗？”

齐膝的冰蓝色长发寒泉般流泻在身后，碎光闪耀，他没有转身，背对着我说：“穆姑娘不是善于猜测人心吗，为什么这次你没有看出来？”

我愣在原处，心中不知作何感受，我确实猜不出。即使是已经被封印了记忆，本性的一些东西还是不能禁锢的，比如他的淡漠。年少时起便被按照将士的规格培养，作为一枚稳固江山的棋子，被背弃在无情的战场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都注定无法抓住，比如亲情，比如友情，比如爱情。

永远一个人站在风雪中独自饮醉，咳出掌心的一抹艳丽的鲜血。

于是人生太多太多的风景被错过掉，有很多人情世故都无法领会。我几乎无法想象，一个曾经坐在高位上的王侯之臣，竟然连如何开口表达心中所愿都不会。

若是前一刻我觉得他能够被我们所改变，那么这一刻，我毫无把握。

我叹声道：“小鱼，我只是一个人，我不能看透人心，若能看透人心，我早已经已经看透了整个世界。只可惜，在天地面前，我什么都不是。”

小鱼转过头，蓝发下那许久不见阳光略显得苍白的脸带着无奈：“穆姑娘无须多想，我既然愿意离开那林子跟着你，就是相信你的。”

忽然看见走在前方很远的白玉在往回跑时被石子绊倒在地上怎么挣扎着都爬不起来，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去，对他说：“其实......”

他疑惑地询问：“其实什么？”

“其实白玉摔倒了，你快去扶她起来一下，我现在很累，跑不过去。”

“......”

碧铜山的秋色怡人，满山的枫叶都红了，看不到半点绿意，红叶纷纷，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接住一片落叶，微凉的叶柄残余着生命的气息，这万物凋零的季节，举目望去，根本没有半个上山的人。既然是白玉口中所说的好时节，竟然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上山。

但是白玉坚决要卖关子，我们也只好在枫林中休息了片刻就又赶往山顶。

一路上看了许久红透的枫叶，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绿色，本该露出一点惊喜，我却一点惊喜的感觉都没有。小鱼皱眉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绿池子，与我皆是一言不发石化在一旁，只有白玉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把拽过小鱼肩上的包裹，再次打开掏了起来。

我揉了揉眉间，疲惫地说：“这就是你所说的赶上好时节是吗？”

其实不用她回答我都知道了答案，出现在山顶的绿色池子边的那几株苍翠树上的那些赤红色果实，油亮亮地挂在奇形怪状的树枝上。一看就令人提不起食欲，更重要的是那池子里爬满了细长的通身赤红的蛇，有许多爬到池子边的树上，伸出蛇信子爱怜地舔了舔那些赤红色果实。

在一旁掏了许久的白玉高兴叫起来：“找到了！”

我跟小鱼转头去看，她捏着本卷轴激动地颤抖着，我走过去拎过来一看，见上面写道：“......赤玉果，蛇涎温养而生，百年开花，百年结果，味极鲜美......”

还没看完我就觉得头有些晕，赶紧捞了小鱼过来靠住，敢情她就是为了吃这个马不停蹄地赶来碧铜山。那些黑乎乎的馒头觉得看起来难吃，难道眼前油亮亮的果子看起来就美味吗？

只是这怎么看都是品级极高的果子，弄不好还不止味道鲜美这一个特性，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到手，竟然也没有别人来采摘。于是我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拉住了抖了一身刺鼻粉末想要爬上去摘果的白玉：“先不用着急，先看清楚形势再说。”

我捡起了一枚石子，向赤玉果弹去，果不其然，周围顿时响起了簌簌的声音，万蛇爬过的声音。暗叫不好，忙抖着傻了眼了白玉问：“哪个瓶子？”

白玉指着掉在包裹旁边的玉瓶：“那个......”

小鱼迅速捞起来打开在我们周围撒了一个圈，我扣起手印迅速结了结界，满山的蛇都被惊动似的，纷纷向我们爬过来。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的警告声，那些通身赤红的蛇吐着信子滴下的唾液沾染的一旁的杂草，草叶迅速枯萎了下去，不用想都知道这些蛇剧毒无比。

白玉紧紧地抱着我：“穆姐姐，我怕......”

“别怕，去抱住你鱼哥哥，别妨碍姐姐。”我随手将她推到小鱼身边去，白玉听话得抱稳了愣在一旁的小鱼，我挥袖之间六合杖已经翻转在手。

忽然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周围的簌簌响声：“居然还有人敢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