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被我拉着往回跑,转头看见身后的人全部纷纷倒下,吃惊地叫嚷起来:“穆姐姐,他们怎么会全都倒下了,全倒了,快去看看!”我按住手忙脚乱想要冲过去的白玉,淡淡道:“没错,是我做的。”
她一愣,绕过我踮起脚尖看了看倒在灶台边,手里还捏着一团黑乎乎的面团的店家,又看了看倒了满地的人,转头说:“穆姐姐,你太坏了,那些难吃的馒头都是店家做的,都不关旁人的事,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弄晕。”
单纯的白玉自然是想不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揉了揉她的头发,牵了她边走向来时经过的泉溪,边耐心地解释:“出门在外,必须要小心谨慎行事,你没有发现反方才那些人都是身怀武艺的江湖人吗?他们聚集在一起,身后不知道会牵扯到多少势力,倘若今日我光明正大动手,想要将他们全部弄晕,他们定然会怀疑我们,要与我们动起手来。我虽然觉得他们不难对付,却懒得动手,更何况带着你这个小拖油瓶,日后在这江湖上,我们只怕难以安宁了。”
白玉还是一脸迷惑,我叹了口气,继续解释:“我偷听到他们要前往前方的暗林诛杀妖怪,我察觉到那暗林中气息的强大,只怕他们此去只会送死,难道你愿意让他们白白去送死吗?更何况我们要去青城的碧铜山,一定要路过此处,那么,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哦......”白玉终于点了点头,便是明白,但随即又问:“那我们干嘛要往回跑啊?”
我坐在溪边石上,捡起一根树枝折去旁枝,淡淡道:“因为你说饿了,咱们得回头找点野味吃。更重要的是,最后留给他们的情景是我们惊慌离开的样子,虽然他们醒来可能会有所怀疑,但是我保证他们醒来之后绝不会再追究此事。好了,等我弄好这个,我们就去找吃的。”
一听到将会有吃的,白玉立即在石上端正坐好,将所有的疑问都抛到脑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弄着手中的树枝。我无奈地暗叹,一向少言的我,要这样将什么话都要清晰明了地解释表达出来,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溪水流淌着,水深些的地方颜色略深,形成许多小水潭,看不见底。虽然远方暗林有妖怪,但是却丝毫不形象这个树林的安宁,周围也不见有戾气,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杀人无数,却丝毫没有妖气的存在?
终于将手中的树枝做成鱼叉的样子,执起来粗看了一下,突然一甩手,直射入小水潭,再一抬手,鱼叉回到手中,已经插上了一条肥美的鱼。野外如何求生我一点也陌生,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过那样生活,可是那些年里所学到的很多东西,都深入骨髓,几乎成了一种本能。我利索地收拾好鱼,生起一堆火,烤着肥鱼。
看着白玉在一旁不停流口水的馋样,我想起我那两个小徒弟在竹楼下烤鸡的样子,心底涌上浅浅的亏欠。自我收他们为弟子,我便极少在身边亲自教导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幽火司过得好不好,修炼得认不认真,好在他们都是极为懂事的孩子。虽然临走前我并没有对花复月交代过要代我好好照顾他们的话,但是我相信他会去做,这些话我不需要说他也会懂,因此也宽心了许多。
待我回去之后,定要待那两名徒弟更好些,要将他们培养成玄凰顶天立地的男子,是可以担负大任的人。为人师表,总是弟子的大树,我只希望我能够在他们有难的时候给予他们庇护,也指望日后他们能成就一番事业。
我将烤好的肥鱼放在洗干净的叶子上,递给白玉,她迫不及待地啃起来:“好吃,哇,好烫,好吃,穆姐姐的手艺真好,我以后就跟定你啦!”
想到以后,茫茫的天底下,我又怎么能寻找到凰羽呢?
很多没有人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在心底一闪而过,我拢了拢火堆,将火烧得更旺盛些。
天色慢慢暗下去,月亮已经升起来,吃饱喝足的白玉带着一脸满足和嘴边还没有消散的一丝馋意躺在溪边树下,在我的术法下,已经沉沉睡去。虽然她很期待看我跟妖怪打架,还喋喋不休地念叨了很久一定要带上她去观看,我好笑地直接念了心诀,让她陷入了沉睡。
我抬头看了看清冷的月色,月光透过林间层叠的树叶,稀稀落到水面上,潺潺水流中,冰冷锐利,像极了刀锋上一闪而过的光芒。
手间紫光悄悄凝聚,周围的一切慢慢沉寂下去,一切都睡去,心也沉静下来,我眯着眼看向远处的暗林,水面上跳动的清冷月光一下子蹿入了眼眸中,眼色一冷。
我站起身,执起了六合杖,一步步向暗林的方向走去。茶店的人们依旧在沉睡不醒,远处的暗林透出一股阴寒,融合了漫天的月光,将周围的空气都凝固起来,似乎在暗示着路人不要往前。
一条狭长的小道通入到林子深处,明明是月光明亮地夜晚,眼前的林子却丝毫没有被照亮,小道深入黑压压的树林,死寂着,无言的压迫着想要靠近的人。
明明是相隔不远的两个林子,却是天壤之别。
握紧了手中的六合杖,杖身一暖,我缓缓走上了那条小道,月光不能照射下来,只能依靠着杖身发出的浅光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前后都被黑暗所淹没,心如古井,冷静沉着,林间的积叶太厚,踏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死寂的林子里,平添了几分诡奇。
隐约着看见前方飘荡着蓝莹莹的火焰,没有温度,像是从万丈的地底深处冒出来的一般。我心一紧,不禁加快了脚步,走近看去,果不其然,那是一大片堆积的白骨,明灭的蓝色火焰就是从这里冒出。随着脚步的走动,这些冷火都尾随在后。
我细看了一下那些地上的骨堆,白骨破碎断裂,满地杂陈,竟然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我不由得心寒起来,这些人临死前,像是被什么狠狠地踩成了肉泥!
凭借着浅光,我看见前方路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深潭,平静无波,像一面照向黑暗的镜子,无论怎么看都看不见地下的东西,却隐隐地觉得水中有一股难平的怨气在流淌。没有光线可以投得过去,黑暗中涌出的迫人的气息,令人心中不禁一窒。
哪里发出的力量可以如此强大?
眼神紧紧地盯着潭水,焦点却不放在上面,心神融合,我已经催动了魂觉细察周围流动的每一缕气息。眉心一皱,听到了丝许异样的声音,我努力凝神细听着。
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排山倒海的怨念,越来越近了,重重叠叠的马蹄声,紧迫急促,似乎是军队出战的声音。正疑惑着此处怎么会有战场的马蹄声,却只见到远处的黑暗中,蓝光凝聚成的士兵们骑着战马飞驰而来,虽是幻影,却带着迫人的声势。
察觉到不对劲,我迅速扣起手印,结了结界将自己笼罩起来,一跃而起,向一颗巨树的高枝飞上去,飘扬在结界外的一缕长发被那远去的军队幻影的气息削去,飘落下去。我立在树枝上,运起六合杖加固了周身的结界,承受着一波波强悍的气息冲击,蓝光撞击在结界上,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却止不住惊讶,这股强烈的怨念凝聚而成的幻影,虽然只是幻影,竟带着这般强悍的力量,原来就是这股力量,一场幻影,将闯入这林子的人都踏成了肉泥。
这般强大的怨念,会是什么人留下的呢?
幻影终于消失殆尽,迫人的气场也弱了不少,我站在结界中,忽然看见月光撒落下来,再次看向周围的时候,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明亮起来,似乎有无数斑斑点点的星光缓缓凝聚起来,将令人窒息的黑暗一点点压制下去。
我看向不远处那棵巨树,星光流动着,围绕在那棵树上,嘴角不禁勾勒起一丝笑意,终于出现了吗。
万千星光流淌在巨树边,那个被称作妖怪的人现身,静静地倚坐在树枝上。
只一眼,便觉得那人跟方才的那支军队一样,只是一个幻影,如果说姜幼琪像是飘渺的云烟,在冰川之上萦绕着,那么眼前的那人,便只是一缕寒光,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一样的清冷,一样的淡漠,却带着令人不禁软下去的哀愁。
水蓝的宽袍,冰蓝的长发,他静静地靠坐在树枝上,被星光围绕着,清淡地宛若天上洒落在远处海面上潋滟的一缕月光,带着清泉出尘的味道,冷淡地有些寂寥。他缓缓转过头,眉宇间的漠然将眼眸处的一点蓝色渲染地更深,那是大海的深邃颜色,是雄鹰滑翔过的那一方碧空,明明就在不远处看着,却像是遥望在九天的星辰之上。
我不禁在心里惊叹着,这样风华清绝的男子,怎么会是别人口中所传言的妖怪呢,心里虽是这样想着,藏匿在袖中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暗扣了手印,只待动手。
树上的他出尘卓绝,脚下却是累累白骨,这般诡异,令人不禁感到缕缕寒意涌起。
他淡淡地看着我,似乎是不习惯说话,又似乎是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不连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死?”那样平淡地语调,仿佛脚下破碎叠积的白骨只是海边细软的沙子,方才那股巨大怨念而凝聚的力量,不是出自他之手。
“那么,阁下为何又造就了如此多的杀戮?”
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反问他,他皱了一下眉,眸间的那抹蓝色更深:“该死。”
我眼色一冷,身影一闪已经向他掠去,手中寒光乍现,他迅速起身躲开,落在累累的白骨之上,水蓝的宽袍扫过满地的碎骨,声音带着不耐烦:“不死,就不要打扰我,否则。”语落成寒,他抬手一挥袖,蓝色的光芒扫过,我侧身而躲,身后的巨树已经被削断,断口平滑如镜。
看着那倒下的巨树,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身手,想要硬战,只怕是难以取胜,何不撇开武力,解开他的心结。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思索着如何能够解开这股怨念的心结。
那股怨念的由来多半是心结,而此人眉宇间不带戾气,显然不是爱杀戮之人,我暗念着他的警告,猜测着他的性格。
脑海中闪现出无数场景,怨念,战争,军队,万马踏去......
我收起六合杖,带着几分真诚的笑意说道:“你已经在战场上死去多时了,却还不能解开心结,放下怨念,一直觉得很孤独,你想要,解开这个心结吗?”
察觉到他一怔,我呼了一口气,知道今夜终于不用打这场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