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泽元年八月,大饶罕见的收到了来自大月的邀请,呈请大饶使团访问大月,增加两国情谊。一时间,大饶朝野震动。
新帝饶泽帝和月笙帝可谓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饶武二十五年,若不是月笙帝无形的帮了一把,这场皇室战争的硝烟可能至今还未散去。
饶泽帝近两日上朝就见气色不佳,哮喘本是他的旧疾,这几日持续发作,令他本就白皙的脸庞透着青色的惨白。
朝堂上,礼部尚书再次提起出访一事。覃泊澈珠帘下的脸庞透着无形的威严。
“皇上,臣以为应该尽快派遣使团前往大月,以免悠悠之口有伤我大饶天威。”礼部尚书言辞诚恳,饶泽帝思考了一会儿,其间还轻咳了几声,说道:“众爱卿谁愿前往?”
一时间,朝堂寂静无声,除了饶泽帝压抑的咳嗽声,整个大厅安静的令人炸毛。
出访大月,是大饶开国以来第一次,本因由皇子出面最好,无奈覃泊澈子嗣单薄,长子年幼,新出生的小皇子还不足周岁。
这是一件看似好做,其实十分复杂的差事。大月为女尊国,先不谈各种习惯与大饶不相同,但是大饶使臣无意中透露出看轻女人的情绪就足以令他们获罪入狱了。
再者皇上和月皇之间的政治关系,外人猜不透,一不留神,难保回国后即获死罪。
覃子心关切的望向龙椅,饶泽帝一直压抑的咳嗽着,他的脸色似乎比昨天更加难看…
“皇上!”年轻俏丽的阎荣王一声中性打扮,出列道:“臣愿带人前往大月。”
不单是饶泽帝,连同蘭亲王和河亲王也是一惊。覃烨筝伸出一只手,本欲阻止,但见子心形式坚决,便也出列道:“皇上,臣愿和阎荣王一道出使大月。
大厅众臣哗然!这份苦差事,算到谁也不会算在正值盛宠的阎荣王和蘭亲王身上,他们居然都自请前往大月!
饶泽帝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他是舍不得子心离开,当然,他更不想覃烨筝一同前往。
跪于下首的子心急了,忙又说道:“皇上,一国使团,何来两位王爷带领的道理,臣身为女儿身,又是大饶宗亲,是出使的不二人选。臣愿出使大月,为皇上分忧!”
饶泽帝与子心对视,见她态度坚决,回想起她的话,心里暖道:她是怕我太忧心,所以才如此坚决…
饶泽帝闭上眼睛,片刻后说道:“那就由阎荣王办理此事。”
“谢皇上,臣定不负所托。”子心位于下首行礼道。烨筝一直站在她身侧,丝毫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
下朝后,烨筝正在和子心闹变扭。
“子心,你为什么要执意一人前往大月,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烨筝神色一紧,没有说下去。
“烨筝,我知道,就如我在朝堂所说,我是去出使大月的不二人选,这时候理应为皇上分忧。”
“但是…”
“好啦,我自小在大月生活,这次也是借机会回去看看嘛。”子心撒娇的说道。
烨筝面上稍有缓和:“真拿你没办法…”
自从子心生辰之后,烨筝总觉得,子心和皇上之间存在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气氛。
出了宫门,烨筝看着不远处子心的背影,缓缓开口:“子心。”
“什么?”子心转过头来。
“你和皇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烨筝郁结的脸庞令子心心疼,她犹豫着,说道:“烨筝,我确实有些事想告诉你,等我从大月回来,再向你说,好不好?”
烨筝点了点头。
虽然上次闹了不愉快,但子心是个知理的人,她觉得出使前应该向夜黎告别一下。
再见夜黎的时候他显然消瘦了不少,往日丰盈的脸颊瘦成了许多。他听完子心出使的计划,说道:“我在此住了那么久,如今伤势好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子心听完惊讶道:“师傅打算走?”
夜黎笑了笑:“其实上次你提的意见,我仔细想了想。”
夜黎顿了顿,说道:“我决定这次回祭月教脱离教籍。”
子心听完,惊喜道:“真的吗?师傅你想通了!”
“嗯,我已经决定了,等你回汴京,我差不多也可以来找你了。”
“那太好了,师傅,你以后就住我家里,家里人都很和善,虽然四夫人为人有点…但是其他人都是很好的…”
夜黎静静的听着,努力克制自己不露出悲伤的情绪,脱离教籍,谈何容易。
子心率领使团,日夜兼程,十分疲惫。
几日后终于到达大月国界。每经过一地,定有大月礼部大臣和地方官员出面相迎,这样一来二去,竟足足晚了五天才到达月城。
月城的府尹连同礼部侍郎,浩浩荡荡一行人等在城门口,当看见大饶的队伍缓缓靠近时,礼部侍郎连忙喊道:“奏乐!”
子心等人远远的,就听见一众吹拉弹唱。她本就喜静,皱着眉抠了抠耳朵。一旁随行月国官员尴尬的说道:“月国迎宾是对大饶的敬意,请王爷见谅…”
城门之下,子心皱着眉在喧闹的乐声中和府尹、官员们一一见面,一句句“久仰,久仰。”说的她口的干了。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子心苦着脸问随行官员。
那人擦了擦汗说道:“大人,就快了,现在我们可以去驿站了。”
本来月国官员还要拉着子心去接风,子心实在是累了,说道:“各位大人,实在抱歉,本王舟车劳顿,想休息片刻。”
“应该的…应该的…”在众多大臣的赔笑中,子心终于结束了首次月国亮相。
子心躲进驿站便埋头直睡。直到天黑了才渐渐爬起来。
驿站靠近月城城西,子心打开窗户,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和街边叫卖的小贩皆是女子,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她穿了件随意的便装,独自一人离开了驿站。
月城的夜晚不比大饶的凉意,百姓经常拖家带口的在街边遛马路。子心一路走来,看见熟悉的建筑物,听见熟悉的乡音,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冰糖葫芦~好吃的冰糖葫芦~”
心情大好的她童心未泯,“老板,来串儿冰糖葫芦。”
“好嘞,姑娘稍等啊。”
卖冰糖葫芦的老板笑的一脸温和,子心拿着葫芦串和零钱,向她道了谢。
子心随意逛了逛,几口便将葫芦吃干净了,想再买串葫芦。只见远远的,糖葫芦老板的女儿和两个丈夫来了,她收了摊,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回家了。
她站在路旁看着,发呆了好久。
摸着路旁的墙壁,数着脚步,她按着自己的心继续向前走,最后,走到了这里。
断壁残垣的四周人烟不比以前了。曾经,这里的居民是那么多,如今,随着水月庵的凋零,附近也没了以往的生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虚清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明晃晃的烛光和烧纸的火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子心轻易的看见一个背影,消瘦的影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拉长。走近一点,便能听见他念经的声音。他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清冷,却富有磁性。他的眼眸在忽暗忽明的光线下看起来十分感伤。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一个墓碑,伸手将纸元宝一点点丢进火光中。
子心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发现墓碑上竟然刻着:慧心之墓。
慧心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心中涌起了强烈的震撼。
原来他们一直以为我已经死了。
虚清似乎已经念完了经,他呆呆的看了墓碑一会儿,用手指一笔笔刻画着字迹的纹路。
“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怨我以前没给过你好脸色。”
“如果没有怨我,为什么我从不曾梦见过你。”
“我很想你,你在下面过得好吗?”
子心听着虚清一遍遍的喃喃自语,眼睛渐渐湿润了。
“没想到啊,你也有关心我的时候。”
虚清睁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回过头。
子心渐渐从黑暗中走近,看见虚清颤抖的身影,微笑着说道:“好久不见了,虚清。”
“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虚清看起来似乎很激动,他上前几步,伸出手,却不敢触摸,生怕一碰,她就会像个泡沫一样消失不见了。
“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下面有没有人欺负你?”他的面容变得苦楚。
“你还是那么瘦,肯定没有吃好,是不是每年我们烧的纸钱不够用?”
下面?纸钱?
“哈哈哈哈哈…”子心捧腹笑了起来。
“怎么了?”虚清似乎有点慌张,“你笑什么?”
“笨蛋虚清,你自己看看我,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虚清犹豫的问道:“你…难道没死?”
“怎么?不相信?那你来摸摸看。”子心伸出雪白的小手。
虚清犹豫了一会儿,缓缓伸出手,附在了子心的小手上。
“热的…你真的没死?!”
虚清惊喜的上前抱住子心:“太好了…慧心…太好了…你没事。”
子心享受着他的热情,轻轻回抱住他:“虚清,我没事,我回来看你们了。”
子心仔细的看着他,他长高了,应该有一米八左右,身材修长却不纤瘦,很均匀。清秀的脸庞,长的瓜子脸,脸色似乎过于苍白了点。一双丹凤眼并不显得轻浮,薄薄的嘴唇习惯的抿着,总让人觉得有点严肃。他身上有一股不能令人忽视的神圣气势,似乎一切邪恶的东西都无法在他身边存活,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檀香,令人心情舒畅。
子心看着长大后的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在她的想象中,虚清一直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