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醉怡阁后门。

庄长雪紧了紧狐裘，站在这里出了神。

几个时辰前。

庄长雪醒来时头疼欲裂，捂着头轻咳几声，便看见屏风外绕进个人来。

来人正捧着一个碗，见他起身便道：“八弟醒了?正好把醒酒汤喝了。赶紧收拾好，待会带你去见个人。”

庄长雪接过碗，疑惑道：“何人?我在宫外似乎并不识得甚么亲故……”

“醉怡阁花魁纪授衣。有你母妃的消息。”

捧碗的手一颤。

庄长雪从庄续风那里听闻，醉怡阁实际上都是聚月门的人。聚月门为庄国唯一的女派，是皇家势力。醉怡阁明里是风月场，私下却是收集各处情报。而醉怡阁花魁竟是聚月门门主，传闻她容姿一绝，且一年只现身一次。多少人一掷千金不为打探消息，只为一睹芳颜，看她静坐灯下抚琴。

此番北巡，庄续风来找她便是想获得有利情报。

“八弟想什么呢？快些进去罢。”庄续风吩咐好几个随从后，便走了过来。先顺手拂去他肩上落雪，随后将他拉了进去。

谁人于庭院中起舞，玉袖生风，翩若惊鸿，踏碎绀香落红。

又见那水袖翻飞间惊落了红梅枝上残雪，那女子便展开柔荑去接，绛唇轻印在掌中雪上，一双凤眼秋水脉脉，竟有些小儿女情态。

庄续风望着她便痴了，念起的却不是她。只是忽然想起了那个东宫中捻桃花嗅的少年风姿。那时候他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江山霸业不过一场繁华烟云，为了这人，便是负了天下又如何？

倒是这人先开了口：“在下庄长雪，因有事相询，特来此地拜访纪门主。”

那女子猛地放下手，美目闪过一丝错乱。她起身端正好姿态后看向来人，便舒展开笑容，樱桃轻破：“不知两位殿下到访，奴家失态了，望两位殿下恕罪。”

庄续风轻咳几下走向前一步：“无妨。纪姑娘，请入屋再议。”

屋内案上，庄长雪早已耐不住追问多次，而纪授衣却视若无睹。只是在屋内不知翻找着什么东西。庄续风拍拍他肩示意他冷静，此时纪授衣亦从内室出来，手中多了一个雕花的长木盒。

她启唇便道：“两位殿下可曾听闻钟泠山雪兽？”

“钟泠山？雪兽？便是那传闻中剜下其心脏，服下即可根治百病的雪兽？还有的书上说，以雪兽之血为引……呃，接着似是要布什么阵法之类的。当时认为书上是胡谄，便没有过多留意。”庄续风抢先道，随后撑起下巴开始回忆。

“不错，”纪授衣颔首，“而雪兽……”

“而雪兽素好笛音，捉兽师欲捕之，便以笛音将它们从深山引出。”这时庄长雪已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把通体白玉的笛子。他摸了摸腰中那把玉笛，两把笛子外观毫无差别。

“可并非所有笛音都能入得雪兽之耳，必须要这把用钟泠山千年白玉制成的笛子。这笛子有两把，原主是一对捉兽师夫妻。他们逝世后笛子流转到了聚月门。”她抬眼望案旁坐着的少年，“前任门主将其中一把赠给了当今皇上。我猜，这一把，在皇子殿下手上。”

“是。”庄长雪便直接解下腰间玉笛放在案上，一时三人皆望向这两把笛子，沉默半晌。

当时凌妃，便是如今八皇子的母妃受宠，却一直没有子嗣。皇上求神拜佛寻遍医者皆无人能解决。一日偶遇一道者，道者便将雪兽有关的传闻告知皇上。

后来皇上于聚月门取得玉笛，便携凌妃往钟泠山去捕猎雪兽。凌妃精通音律，竟真的用笛音引出了一只雌性雪兽。

皇上剖开其腹发现其中有尚未成形的雪兽蛋，欣喜万分。他认为雪兽蛋亦有利凌妃的病症，便将它与兽心一同给凌妃食用。

后来凌妃果真怀孕，身子却越发羸弱，终日缠绵病榻，生下八皇子后便撒手人寰。

而八皇子亦似凌妃那般身子虚。实际上雪兽蛋寒气最重，凌妃食用了它，寒气侵骨，自然受不住。

这便是原因？那个高高在上的皇者，对她也有深情，又或许更多的是愧疚？

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未看过自己一眼……

庄续风望向庄长雪，他只是望着笛子发怔，眼神悲恸，便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

庄长雪迷茫地望着他，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难过的时候，这人总会出现在他身边，似烛火温暖着他。

于是将手收紧去回应他给予的温度。

“从今以后，谁胆敢再欺负你，便来找我。我是你大哥，定会保护好你！”

那时候他还不知，那人，是真的上了心的。

“前门主退任时将此物托付于我，叫我务必将此物交到八皇子手上。”纪授衣抬腕将木盒合上，起身郑重地交给庄长雪，“收管好它。”

庄长雪起身双手接住。

庄续风抬眼望向纪授衣，她看着庄长雪的眼神有一丝凄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