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气透出一片凉意。庄长雪似往常般一身胜雪白衣，轻轻推开了府门。

雨后的树叶染上了一层水润细密的绿，苍翠欲滴。今日他是要去赴他大哥的有桑亭之约。

有桑亭这个名字选自《诗经?秦风?车邻》：“阪有桑，隰有杨。”据说当时庄续风听说这个亭子刚建好的时候，手下抄写《车邻》的笔一顿，“桑”字的一撇迟迟没有下笔。于是他望着宣纸便笑着道：“那便叫‘有桑亭’好了。”

庄长雪记得他刚听说这个鬼名字的由来的时候，还腹诽了句：“真随意。”

有桑亭也算是宫中的一处美景。它四面皆被湖水环绕，只有一条长廊与它相通。并且它立于湖中隔离了喧嚣，便能使湖中人生出抛却世间纷扰之意。

无侍人相伴，他独自踏上了那条长廊。远远望见亭中有个玄衣的人正独自拨弄着面前的琴。琴音随着他的向前逐渐扩大，悠悠扬扬缭绕在半空中。琴边案上放着几坛酒，有一坛已被打开，酒香四溢流转入庄长雪的鼻中。

他嘴角勾起浅淡笑意，毫不拘束地坐在了庄续风面前，拿起一坛酒便往觚里倒，酒水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线，一滴不差地流入容器中。

此时琴声却乍然截断，惊起湖中觅食的水鸟扑凌着翅膀向四周散去。庄续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你来了。”玄衣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轻笑道。

他颔首，将手中的酒坛子递给庄续风，“怎么不弹了？”

庄续风抬腕接过酒坛子为自己斟酒，笑意又深了几许：“我要等的人已经来了，还弹个什么呢？怎么，八弟想听大哥弹一曲？”

白衣男子没有接话。见觚中液体已满，庄续风放下了酒坛子。

“干杯。”

两觚相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座上两人掩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八弟喜欢什么曲子，大哥给你弹。”庄续风执着酒杯笑道。

他漫不经心地道：“你随意罢。你弹的，我都喜欢便是了。”

语罢，庄续风轻声笑了起来，好似春风化开了满园桃花。他放下酒杯，将身侧的琴置于腿上，双手放在琴上。双指轻轻拨动琴弦，乐曲便从指间流泻而出，有行云流水之势，似有泉水从山涧淌到庄长雪的心上。

他听着，从腰间取出一支通体白玉的笛子。随着琴声拨动笛声亦追随而起。

有桑亭中，?一琴一笛水?乳?交融，悠扬婉转。有几只好奇的鸟儿便扑着翅膀降在亭边，好奇地盯着亭中两人。

乐曲声陆陆续续吸引了周边的许多鸟儿，有几只大胆的索性飞到琴边，歪着脑袋听着曲子。还有的飞到亭上，停在亭顶。

刹那间，琴声，笛音，鸟鸣，此起彼伏，好一副奇观！

一曲罢，余音绕梁久久不散。有的鸟儿还不知乐声已绝，还闭着眼睛停在亭中，仿佛已陶醉在曲中。

庄续风睁开眼睛时瞳孔蓦然收缩，嘴巴张的大大的，完全地失了作为太子的威严。

而庄长雪只是从容地擦了擦玉笛，将它系回腰间。

“妙极！妙极！奇观！奇观那！”庄续风浑然不觉自己已被惊得语无伦次。

他这一声响起，瞬间剩余的鸟儿被惊醒，尽数散去。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八弟可曾听过这首曲子？”

他不语，良久后才道：“纵乐曲再绝妙又如何？在这深宫之中，还不是摄人心魂的魔音。”

庄续风望向他，他的眼中是掩不住的悲哀。

他为庄长雪斟了一杯酒，方才的惊喜已经烟消雾散。

几杯酒下肚，庄续风忽然道：“八弟不喜欢皇宫？”

“皇宫三千繁华又如何？雕阑玉砌，灯红帐暖却暖不了人心。这诺大的皇宫就好比金丝笼将你束缚，没有人会关心你，甚至……”他顿了顿，“连自己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吧？”语罢，他抬腕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不。”庄续风打断他，“至少，我会在意。”他抽出手按住庄长雪的肩膀，“长雪，只要我在，便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你一分一毫。”庄续风认真地看着他，语气不带半点玩笑。

“好。”他兀自笑了笑，深深地望了面前的玄衣男子一眼，随后眼睛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八弟，干上这一坛！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

几坛酒下肚，两人都有了醉意，酒坛子倒了一地。庄长雪直接倒在了庄续风身上，微闭着双眼，脸色红润。

庄续风看着他，突然脑中一片空白就要向那人靠近。直到两人的脸将要触碰在一起时，他才猛地惊醒。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抚着额，望着怀中人笑了笑，不知不觉也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