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任忍东风残无力
第二十九章 任忍东风残无力

我抬起手腕,眉笔下勾出精致的柳叶眉入浅时深,我心底竟有些说不出的感叹,已经有多久了,自己没有以红装示人,好像从十四岁学成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吧……

十四岁的年纪,鲜衣怒马,最是意气风发,一日看尽长安花也不为过。

藜绮看到我时眼睛一亮,赞叹道:“阁主如此装扮很美啊。”我开玩笑道:“难道平日里我很丑啊?”

藜绮忙低头不语,我摇了摇头,挽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藜绮扑哧一声再难忍笑意。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懒散地任由藜绮牵着东家走走,西家逛逛,我有意地掠过四周一遍,左顾右盼的样子或许终于让执迷于逛街的藜绮也渐生疑窦,她在我耳边偷偷说一句,“是有刺客吗?”

“不是。”我奇怪地看了看藜绮。

“那阁主在张望着什么?”

“没有啊!”我眼睛一偏,正好错过了藜绮目光炯炯。

“难道……”藜绮狭促地说,“是情郎!”

我无语地直接拒绝交谈,原来,我一直看错了大师姐,一个女子之所以是女子除了明显的身体特征以外必不可少的因素就是天生的八卦,不过,我又仔细地打量一下一脸坏坏笑的藜绮,难道是在朝夕相处中被孟岑同化了……

我的无语在她的眼中俨然就是默认,“哇!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师父的。那个你的相好长得好看吗,比师父武功高吗?还有比师父身材好吗……”

“师姐,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喜欢师父啊?”我直接打断道,阻止彪悍的师姐再吐出更彪悍的词语。

“你看,师父对你的好是独一份的,阁里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明白,传说啊,单论阁里族里喜欢师父的人都可以从街头到城门外,但是呢,师父一律拒绝,理由就是要好好地照顾你,师父对你的爱那是情深义重,情比金坚!”

“可是我问的是我为什么会喜欢师父啊?”可你回答我的是师父对我的“爱”!

“我的阁主啊,我的师妹啊,有这样的男子倾慕着,是神都会动心的,你难道还不动心吗?”

我就知道跟藜绮探究这个问题分明不过的就是一错误。

但很凑巧的是,我正欲避开耳边的藜绮絮絮叨叨师父的好处那么那么多而转头换一条路走时,却刚好一刹那间看见我整晚一直想见的人执着玲珑八角灯,头戴幔纱向我的方位微微一侧,他看见我了,我也知道一定是他,除了他,没人会有昔日我亲自扎做的玲珑八角灯。

……

客栈里,虽然我知道藜绮很想呆在房间里,我更知道她怀着如火如荼的好奇心想掀起那男子的幔帽,看看我的“情郎”容颜比之师父如何……但我还是丝毫不客气地将她轰了出去。

灯芯如豆,摇曳着一室的静默,落针可闻,两两相望,我本有千言万语想诉说,但一时不知从哪开口。

还是他先开口:“筝儿,长高了,也更漂亮了……最近,你还好吗?”

我拼命点头,但又想起他带着幔帽看不见,脱口而出:“我很好……你呢?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我这几年,跟随莫神医走南闯北,身体也强健了许多,现在我不敢说是精通于医理……起码遇到一些小病小灾可以自己处理,也可以帮助别人。”

“无清哥哥,还是同以前一样,一样的喜欢助人为乐。”我喃喃细语。

我看着那幔帽,心里竟是说不出的难过,要不是我,现在的竺无清应该顺理成章地成为竺家少主,而不是近似于被放逐于在这江湖中,那沉重的愧疚压抑着我几乎无法正常喘气。

我走上前,站在他的面前,欲掀起他的幔帽,却被另一只手握住,“不要,筝儿。”

“无清哥哥,我想看一看你的伤,是不是还有很深的印子吗?你放心,筝儿会找到这世间最好的治颜药的!无清哥哥就让我看一眼吧?”

竺无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自己摘去幔帽,垂在两旁的手指我缓缓收紧,如玉俊容的脸上被一道裂开眉骨的红印深深地破坏了整个可堪谪仙般的面容,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碰了碰,眼里却忍不住氤氲起一片雾。

这是以前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时,被师父领去竺家时,一个人在竺家后院,带着当时还年幼无知,被族人遗弃在角落却长得十分好看的无清公子去后山打猎时,而我很不巧碰上了野熊,本该命绝于它的一掌下,那个躲在老远的小无清却笨拙地,摇摇晃晃地举着长长稍粗的木条或小石子扔在它身上,去引起它的注意,不料他生生替我受了那一掌,整个人都倒在血泊之中,幸好师父找来了,但最终只勉强保全了他的性命,却在脸上留下很深很丑的疤痕。

在我不懈的打听下,我也知道了他的身世,更是心酸。

竺无卿痴心之名天下皆知,竺夫人妒妻之名更是天下闻名,他们有一对龙凤子女,幸福美满,本该一生一双人的局面却随着竺无卿一次出行外地,因攀交官员,酒醉乱性,令一个丫鬟怀上了孩子而终结,竺无卿为了证明他不是混账东西,便纳了那丫鬟为妾,那丫鬟原以为有好日子过。

可不爱终究是不爱,竟连起码的关心也没有,竺无卿直接将那丫鬟随便由竺夫人处理,竺夫人自然嫉恨死这个外来者,但又不想留下把柄,就想出一招,生产时留子去母,女人生子自然是从鬼门关走一趟万分凶险的事,这样的死法可以说是合情合理。至于那多余的孩子毕竟是留着高贵的血统,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一直受着屈辱但顽强地活着。

我因受了他的救命之恩而感念不已,再说也是我亲自将他拖入这一场无妄之灾,便央求了那竺无卿一个恩典,竺无卿一开始竟都没有听懂,再三说明后立刻欣然同意,或许竺无卿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或许还巴不得将他送走吧……

十四岁以前的岁月,大多数都是我同他一起偷偷玩乐度过,只是师父不许他离开青州,也不许他见除坴旒,我以外的人,后来,十四岁过后,我开始承担溟衣阁里诸多事情,而他也跟随着鼎鼎大名的神医莫濯学习医术,不知不觉中,就渐行渐远。

一念过,不过三年,今日再见,我始终不忘那条丑陋的伤疤,这是我欠无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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