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我回到溟衣阁，告诉了师父我即将同那萧若陵一起前往唐门之事。

在夏夜月下，阵阵蝉声蛙鸣难消暑意，我轻轻扑着扇捉那点点荧亮，一旁奉命前来的藜绮与孟岑捧着青花瓷碗里冰凉鲜红的瓜瓤，言笑晏晏。我自幼便是与她们俩姊妹一同长大，更是同出师门，有着不浅的情分，自然有她们一道的保护陪同，我的心确是落在了实处。

有安全感后，自然便是我要找乐子，我打算用着藜绮亲自给我绣的香囊装进这些萤火虫，效仿古人，看看，是否可以囊荧映雪。

“小筝，荧火虫在那，那儿多！”孟岑笑着指了指我的右边，我立马一扑过去，流萤四散，不管不顾地死活捂住双手，眯出一条缝，没有嘿，再打开点，还是什么都没有……我不禁顿首磋足！

“哎呀！小筝，你啊……怎么…这么…呆愣啊！”

我看着藜绮难忍笑声，用袖口掩住咧得不能再大的嘴，不由有些回味过来，忍不住向那一边已弯腰的小妮子呵痒痒去，“好啊，师姐们来笑话小师妹啊，那到我瞧瞧谁的脸皮更薄！”

一片嬉笑怒骂，好似一瞬回到了好几年前，她们每日同吃同睡，师父责骂时，争先恐后地推脱责任，到了最后还是一同做深蹲举花瓶……

今夕何夕，昨朝已销魂黯然……

理了理褶皱的衣衫，我进入师父的寝房，师父并没有睡，一人独自站在轩窗外，尽目远眺，这个视角确实把之前的一幕幕尽收眼底，我微微抿起嘴，师父一向不允许我有任何情绪波动，刚刚的的确确是我真性情了。

过了许久，师父才开口道：“明日，你就要走了，我心里还有些不太放心，不过，刚刚见你们师姐妹情深，这一路上她们也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我“嗯”了一声，师父又说：“我已命七位死士贴身跟随，就是遇到再凶险的情况，也定会救你一命。”坴旒叹息声淡随逝风而过耳边，我心里不禁有些酸甜，师父始终对我眷顾疼爱。

“之前你托我察的人，我已经有些头绪，等我整理好，会派顾渔给你送去。”

“好，久玖殿下登基为帝的日子就是这几日吧……等她重新执掌朝政，恐怕朝堂上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我的意思是把眼光放在寒门子弟中，各个世家安插下的门阀贵族子弟为文臣为武将的，实是数不胜数，师父，您这几日去列一份名单，我也想知道这个朝堂到底如何水深火热……”

“我等会儿送来，早在月前，暗桩就已上交过各世家最近的动作，不过，这样，是不是过早暴露实力？”

我轻倾杯中香茗灭了麒麟屉中苒苒影烟，“这样也好，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就知道我溟衣阁，绝不是任人鱼肉。”

半杯已倾，还余浅香，我饮尽。

“还有，我想那萧若陵与徐翊突然冒出一个表兄弟的关系，着实可疑，之前从未听说过，让萧月派中我们的人迅速传消息过来，好好打听一下这个萧郎。”

我随意放下杯子，懒散地坐在栏边，夜色映下不知名的黯淡，“至于久玖，血誓毒咒已发，我也不忍心随意因为一个怀疑就杀了我亲自辅佐上位的人，再等等吧，若是证实真是她所为，任杀任剐都无所谓……师父，阁里的事就托付给你了，照顾好族人。”

坴旒静静地看着倚在阑干，全身流露出神伤的徒儿，不禁大摇其头，虞筝始终有妇人之仁，心肠不够狠，她能下定决心间接害死尺素，薛墨，柳菁，柳薇，还是容城，容烨，是缘于这本就是一场死局，不是她，也会有别人。而对于久玖，虞筝虽在她面前仍旧我行我素，却不得不承认对着她总有几分不同，或许虞筝自己也不自知吧，这就是从那人身上继承下来，该死的善良吧……想起那个人，坴旒忽的气血倒流，那个在深潭幽深中浮出一张眉目倾城的面容……

“师父，你怎么了？”我一转头便见坴旒一脸青白，仿佛气血不足，不由有些着急，这种病，师父曾经时常犯过，师父总说这是积劳成疾，没什么大碍的，后见有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复发过，自己就没怎么挂心过，而如今是旧疾复发吗……

坴旒头很痛，唯一清醒的是他现在这副模样会吓着虞筝的，便甩开了虞筝伸来欲搀扶的手，厉声喝道：“出去！你给我出去！我没事！”

我一顿，下意识说道：“我让莫神医过来看看吧。”

“不用，这都是老毛病了，明日你还要出发去唐门，不用管我！”坴旒突然有一丝清醒，手脚冰凉，是魇症啊……

我还想插话，“你现在这样，怎么让我……”

坴旒不耐烦地打断，“你还听不听师父的话！出去！”

我无言以对，便依言出去，在院外站着，转身望去师父房里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压抑的痛苦喘气声，我的心一沉，命手下的人送去隐居在世外的莫神医传信……

夏夜外面蚊虫稍多，我忍着痒痛，趴在院里的一棵高大梧桐树杈上昏昏沉沉，似有似无听到有人在耳边发出叹息，那样的悲伤，那样说不出的怪异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