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世事漫随流水
第九章 世事漫随流水

几回魂梦与君同,相逢犹恐是梦中。——记久玖

世有绘世师,可解凡中忧。我是绘世师陌忧,此次特奉久玖公主殿下之命来到上暨行宫,在亲眼目睹了夙带走苍苍后,却是时已暮晚,紧赶慢跑才到了宫墙边。我理了理头上的珠钗,拍了拍身上的风尘,正对着朱门而敛裾一拜,我心中却是片片苦涩,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我......又回来了。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我随着宫侍乘舟泛湖来到蓼洲湖心岛,此中重花掩映,亭台水榭,长廊回环曲折,渐行渐远,而风景渐幽,我微微喟叹一声,伸手接起一朵梨花,这一路上无论是怎样的奇珍异花,到底梨花却是处处可见,久玖,你到底忘不了他啊......

引至一座高台,宫侍示目而退。我静静地伫立在一旁,冷冷地望着那九重紫魏纱下若隐若现着一宫装少女正在独弈,“你就是绘世师陌忧吧,为何不拜本宫,这藐视皇威,此罪,当诛。”平平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伴着的只是一声清脆的落子声。

我轻笑出声,下一刻,轻纱已掀,不紧不慢走出来一女子,眉眼却难掩惊诧“虞筝!”我拱手浅笑道:“久玖,别来无恙啊!”

就在刚刚,我却真真切切地看到她眼中的失望,我暗下眼眸,心上绕过了百般千种念头。

小楼乌台,竹扉碧幽,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

精致杌子上的酒盏倒了个七七八八,一片狼藉,我倚在梨树上,掬起水中月,细碎的流光顺着时光的指缝流向注定宿命,谁也强求不来,正如我不愿手上染血,可时至今日,我只怕下手不够快,怕给敌人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就会辜负自己的使命,害死自己的族人。

树下有人琴音铮铮,伴着熟悉的唱腔,“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素雅的青衣配在久玖身上丝毫不逊色平常的不怒而威,情意悱恻的绵绵琴声也带几分上位者坚决果断,我支起下巴认真地看着她,不禁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场景。

那时的久玖公主,天之骄女,是靳帝结发瑞蓁皇后唯一的嫡女,更是开国功臣林国公嫡亲外孙女,靳帝念与皇后结发情深,特赐名其女“久玖”,寓意“长长久久”,而“玖”更是以王字为辅,足显其宠爱与尊贵。

靳帝无子,单只二女,长女芷汐帝姬出自淑妃,二女久玖越其庶姐被授封“长公主”,同年大赦天下。

而当时的我刚坐上阁主之座,屁股还未坐热,就受了师傅的嘱托去寻下一个皇储,并辅佐他登上帝位。我心下却很不以为然,别说现在靳帝就两个女儿,说不定以后就有一个儿子了,再想想啊,前朝的余孽未尽,呵呵,有可能最终光复了,所以......

所以我隐匿在一棵碗粗的梨树枝丫上正做着美梦,正梦到好吃的猪肘子还没动口,却不料被鞭子划风而破人肉的声音所吵醒,我几乎就要破口大骂的同时,眼里却倏忽过了一袭云团锦绣,硬生生把张大的嘴巴又收了起来。

“帝姬,这是在做什么?”久玖扶了一下头上的九凤朝日祥云钗,一脸笑容含着恰到好处的惊讶,柔声询问道。

我有些玩味地看着这姐妹俩的交锋。

“芷汐参见殿下。”芷汐帝姬一脸风轻云淡,只暗暗握紧了手中长鞭,勒出了血丝,“不过是掖庭里的罪奴服侍不周,这种小事,也不值得长公主过问吧。”

久玖仿佛只当做没听见般,眯起眼笑着,无视旁边随身掌事姑姑的一脸担忧,“后宫的事便是母后的事,为母后分忧自然是本宫身为长公主本分。”久玖弯身似仔细瞧着那罪奴的模样,却瞟眼看向芷汐,“这小奴才,倒也模样端正,说说,你是如何得罪了芷汐帝姬。”

“罪奴......罪奴弹琴不好听。”声音音调虚弱缥缈,,音色如清风霁月,似甘泉叮咚。树上的君子,就是我,阅人无数,也不得赞一句,真好听!

久玖微微一顿,余光掠过一旁五弦尽断的木牙。

“殿下这......”

“芷汐,”久玖打断芷汐道,“本宫向你讨了这小罪奴怎样。”芷汐如常拜身,只是咬唇微重,最终应允。

久玖轻轻颔首,伸手折下一株扶桑花似嗅恰掩住嘴角漫出来的笑意。我这个角度最是清清楚楚看见当今长公主殿下流露出三四岁小孩得到心爱的玩具而欣喜不已,脸颊边有着极深的梨涡,我身为一女子,竟也有一瞬心神恍惚。

芷汐已退,久玖身边掌事姑姑看了一眼跪着的罪奴,附耳在长公主身边,我仔细听去,大约是劝诫之意,大抵是不应该给芷汐帝姬下面子。久玖揉碎了指尖的扶桑花,面色阴沉下来,或许是顾忌还有一个罪奴在场,或许她尊重这位姑姑的苦口婆心,只低声说了一句,“阿鸢,本宫知道了,本宫先去拜见母后。”隐含意思便是这个罪奴由阿鸢处理。

久玖走了不过三步停了下来,随手将扶桑花一扔,微微侧过脸道:“这个罪奴,应该还没有净身,阿鸢你承本宫的令牌,把他送去乐宫吧。”

我眼见两位正主都走了,正欲再次入眠,下面却有内功气流翻腾,我一惊,闭上眼,掩住了呼吸,一只手的手指下却慢慢绘出密语,另一只手紧紧攀住一枝梨花,我整个人浮在梨树上,睁开眼,繁花掩映下隐约站立两个人竟是在密语传音。

没想到,这个罪奴竟是前朝旧人,而那个阿鸢也是前朝死士。

属下鸢待命,一切是否要按计划进行。

是。

我目光微微一闪,那人拾起一抹惨败的落红,好像是扶桑花。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就是前朝皇子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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