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多情空余恨
第八章 多情空余恨

但她没想到这么快,她已被夺了掌事权,这么快,她就被夙查到了身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是第一开国功臣之女,案牍上是一册册自己的身世本命,面对容烨眼中的狐疑,她只能去安他的心,自动请缨回归本家,以柳菁的身份潜伏在薛墨身边。

后来,她先与薛墨做一笔交易,薛墨需要柳家的支持,而她只是缺少如何杀了尺素的契机,不过这真实原因,她怎么会与他说呢,在那个权臣眼中她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孤女罢了。后与宫中素未见面的柳薇联手,演出了一场给尺素看的好戏,故意让她认为薛墨始终钟情于柳薇,以至于后来,尺素蛊解后,如何出逃,以及如何被镇国公抓住,都是苍苍一手策划,甚至直到最后镇国公寄往薛府的威胁信,欲以尺素性命相逼,都被苍苍暗自烧毁,红颜谋律,扣扣相环,苍苍费尽心机除了尺素,可她又如何能除尽尺宛在容烨心中的影响呢?

“世有绘世师,可解凡中忧。”

她第一次见到了绘世师陌忧,她想看一看她和容烨的未来。

在进入未来前,还记得陌忧问她,为什么会喜欢容烨。

那是喜欢吗?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对容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但她知道是他带她离开了尼姑庵,这些年,他对她虽利用居多,但也不乏真心,可是那也远远不及她对他可以剖开心肝之情,那或许是执念吧,她想,恍惚昔年诵读的佛经犹在耳边,“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少宫主,都准备好了。”身旁的心腹犹豫道,“少宫主,真的要对夙大人下手吗,要是宫主知道,怕......”

苍苍仿若未闻,束好腰间蛊盘,径直走了出去,一丝停顿也没有,或许,她真的不想在给自己留下后路了,少宫主自执行完任务后,突然不见,隔了几天才回来,只是她面如死灰,那双璀璨如集世间星光眸子突然一刻黯淡下来,她只吩咐手底下的人这几日严整待命,心腹跟了她数年,却也看得出少宫主对宫主一片痴心,奈何宫主郎心似铁,无情总被多情累。心腹摇了摇头,快步跟上,他此生只听命于少宫主。

夜色醉人,明月如钩,悬崖边一袭白衣染血猎猎,远处弓弩手搭箭引弦,万箭穿心,不过一声令下。

“苍苍,你够狠......”夙讥诮道,一道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知道他今天活不了了,遥遥望着远处熟悉女子,第一次,他不想去想她曾杀了他的妹妹,或是今日埋伏杀手要置他于死地,他只想凭所心意一次,他大笑出声,曾经他为她系上铃铛,为了治她的眼疾事事亲为,为了能让她安心入眠而夜夜奏琴......他轻轻吟诵出一句诗:“穷阴初莽苍,离思渐氤氲。”

他往后一倾,坠落到万丈深崖,脸上的笑意不变正如初见她那般,从此林间白骨情已痴。

苍苍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腰间的蛊盘中似感到主人心意而不再躁动,一点一滴冰凉的液体洇进蛊盘里,嘀嗒嘀嗒,如半曲离歌无人再和。

暗香浮动的闺房,幔纱随风而动,苍苍遣了底下所有的人,她知道此次成功与否,她都必死无疑了。谁都不知道她从未来中看到了什么,苍苍倚着阑干,摊开手掌,纹路纵横交错,她想起了她曾问过陌忧,若她强行逆改命数,会如何。当时陌忧思忖道:“这一点,我并不知道,我只记得师父曾说一句‘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你好自为之。”

这几年,她的双手染过数不清的人血,苍苍深知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好自为之了,但她,绝不容许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所以那个人,必须死。

婀娜的身姿在幔纱中若隐若现,苍苍握着三尺青锋往前一送,那个替代品被利刃当胸而穿,甚至来不及尖叫便顷刻香消玉殒,而在这一瞬间,一阵强大的气流迎着苍苍头面而上,苍苍飞掷出去,如蹁跹的蝴蝶殒落尘埃,血不断从口中,鼻中,眼中,耳中大口大口地涌出,全身痛的不由蜷缩起身体,还好还好,她最终杀了她......双眼血色朦胧,她在一片血气弥漫中勉强地看到容烨紧紧环着那女子,脸上定是悲痛欲绝和对她的恨意,此恨绵绵无绝期,这样也好,他能记她一辈子,这样也好,无人可以再阻挡容烨的帝皇之路了。想着想着,她发出嘶哑的笑声,一闭眼仿佛又闪现那日她看到未来中的景象。

承德十年,容烨在南方建权,复称华朝,改年复宏,渐渐与新朝行对峙之势。

夙官拜臣相,并立那女子为后,而她,却在他们两个宫内朝外的算计中,失宠于陛下,于复宏二年被鸩杀。

复宏十年,容烨服用被夙这些年下入微量毒素通过皇后之手的食物,毒性汇聚而猝然毒发,整个朝廷后宫更是被夙排除异己渐渐沦为了属于他的王朝。

复宏十五年,容烨名存实亡,朝堂上下莫不以夙臣相之意为上达天听。

复宏十七年,容烨被迫退位让贤,夙登基,太上皇容烨最后活活饿死于永巷。

她怎么让这一切发生呢,所以她不惜一切杀了夙和那个贱人,如今,容烨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那么自己是生是死都无关紧要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不知。

我是绘世师,这次受九玖公主召见,从京都来到才刚刚收复的上暨。

上暨城中繁华声依旧,仿佛看不出不久前这里围剿叛军的惨烈,只余那淡淡的血腥气在这空气中经久不散。

在马车上的我突然有些坐不住,尤其闻着酒香,想着迟到一下也没什么,便命车夫停下,自己大步阔洋地进入酒楼,没想到酒楼里有人在说书,言辞激昂,说书的人真是在散发自己的无限热情,我点了几碟小菜并热上一壶酒,细细听了起来。

原来是在讲那前朝太子是如何惨输于当今的九玖公主,兵败如山倒,最终他因不甘而挥剑自刎,那九玖公主怒他杀人如麻,引得天灾人祸,就下令将他的头颅高悬,昨日才刚刚放下。我支起下巴,看着外面行人往来,想起了那个眼睛像狐狸性格像狐狸的人,那她呢,我苦笑了一下,就算不是被容烨杀了,她知道他死了也必不独活。

忽然,窗外面喧闹起来,我眯起了眼睛,哦,小孩子在欺负乞丐,还尿尿,真没家教,本想掠过,一双无神的眼睛,是她吗?我将半个身子探出窗,真的是她,虽然她如今的面貌与以前简直天差地别,但那双眼睛,我自信自己绝不会认错,看着那几个熊孩子肆无忌惮地欺凌,蹭蹭火气上来,正爬窗出来,却见一袭白衣翩翩的若谪仙男子英雄救美,不仅驱赶了顽童,还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我隔着远,却也眼尖地看到那男子腰间别的是一把二十四骨扇绘着墨竹,我顿在了原地,只见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我的视线,即使在路人奇怪的目光下,他走得十分坚定,小心翼翼地抱着如拥有着一件稀世珍宝。

我缩回了身子又讷讷坐了下来,隔桌的人倒笑道:“由不得姑娘心肠不软呐,那乞丐可是从那个前朝太子的暗牢深处救出来的,那叫个伤痕累累,浑身就剩了一口气,双眼被毁了,声带也被割了,身上脚筋手筋俱被挑断,神志也不清,真不知道那个容烨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幸好,还是九玖公主更胜一筹,要不来,哪来如今安生日子......”

我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看着这些世人,漂亮话谁都会说,可当那个女子被稚子欺凌,又有哪个人站出来,不都是看戏的人。

我不想再废话一句,只缓缓踱步出去,远边晚霞殷红如血,我背着霞光回到了马车,车夫伫立在马车旁,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我才发现自己声已凝噎,泪已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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