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嬷嬷笑容有些淡，“娘娘有儿有女，实在是有福气的人，哪里像奴婢家主子，拼死才得了姑娘这么个女儿。”

说实话，余嬷嬷打心底是怨皇后的，当年的事情实在太多牵扯难言，甚至可以说一句若非形势所迫，今日坐在这后位的绝对会是她主子，而不是皇后。

“琴儿……”皇后哑然，并没有怪罪余嬷嬷言语的不妥，摆手挥退宫人，走近二人。

“十多年过去了，我不曾想你还怨我。”皇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失落，阿妘的死给她的打击其实很大，她根本不敢想象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皇后对余嬷嬷以你我相称，沈知凝心里思索着，她此行带了余嬷嬷来，也是碰运气看看她二人能否相见，未料皇后吩咐若是余嬷嬷在，便一同请进宫。

“娘娘说得哪里话，奴婢岂敢怨怪娘娘半分。”余嬷嬷的性子像极了萧妘的性子，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倔强。

皇后轻抚过耳边鬓发，发上步摇摇曳生光，晃了人眼睛。

阿母与皇后之间的事情沈知凝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听人说过皇后和阿母同为当年艳绝京都的才女，嫁的人不同结局也不同，余嬷嬷的话只让她觉得一头雾水。

“从前本宫与阿妘甚为交好，阿妘去了，本宫却对凝儿不闻不问，凝儿已经长得亭亭玉立，本宫今日叫凝儿来，凝儿可知是所为何事？”不再多言，她所幸撇开话题去。

“臣女不知。”她这个慧敏郡主的身份是她给的，她从不怨她怪她，甚至因上辈子的事，她对她更多的是愧疚。

皇后展颜微笑，“熠儿与你年纪相仿，正是晏朝男女议亲的时候，从前你还未出生本宫便同你母亲定下你们的婚约，今个叫你来是问问你的意思，你可愿嫁熠儿为妻？”

“臣女不愿。”

沈知凝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她已经欠了他许多还不完了，这辈子她怎能再拖累于他？她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人，她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欢欢喜喜的嫁他为妻，她也不配做他的妻子。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抹身影走进大殿，少年眉目俊朗，十多岁的年纪稚气未脱，和记忆中的那张面庞慢慢交叠，沈知凝不敢看他。

这辈子她不愿卷入皇家争斗，不愿再做皇家妇，哪怕这个人是五殿下而不是薄情的三殿下，她也不愿，前世负他深情，今生但求与他毫无瓜葛。

“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大安。”少年声音沉稳庄重，小小年纪已是少年老成，这位就是皇后嫡出皇子，当今的第五子晏祁熠了。

五殿下一身蔚蓝色华服，银纹的滚边，玉冠束发，因还未弱冠，发丝未曾全部绾成发髻，还留了小半垂在身后。

剑眉星目，眸光熠熠生辉，面上一派温和，一如沈知凝记忆中的少年。

皇后似是没想到自己儿子也会来，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五殿下却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儿子听说慧敏郡主进宫了，据悉母后从前和镇南王妃甚为交好，儿子无幸得见镇南王妃的风姿，便想来见见慧敏郡主可曾有王妃当年的风采。”

“臣女蒲柳之姿怎及母妃当年。”沈知凝启唇淡声言，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辈子他们初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不敢去看少年明亮的双眸，她，害怕面对他。

皇后笑着牵起沈知凝的手，“阿妘的女儿岂会是寻常女子，不过你年纪尚小，风姿未显罢了。”丝毫不提方才的事情，让余嬷嬷莫名松了口气，她是不愿姑娘嫁入皇家的。

“担不起皇后娘娘称赞，臣女此生所求不过如常人般，做个寻常官家太太便足矣，殿下天人之姿，臣女自知配不上。”

沈知凝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抬眸对上皇后那双漂亮的双眼，清灵透亮的眸里可见坚定。

皇后看着她好大会，期间余嬷嬷整颗心都揪起，姑娘如此妄言，只怕惹得皇后五殿下不悦，在王府姑娘已经举步维艰，若是……日后姑娘该如何自处？

气氛冷凝，谁也不再多言，异常的寂静，最后是沈知凝开口：“若娘娘召见臣女是为此事，那便请娘娘见谅，臣女不愿，母亲早早离世，从前口头婚约便是不作数的。”

她拼了命似的想逃离皇家，殊不知若她心头恨意未消，一心想要报仇，这辈子她根本就没法过寻常人的日子。

她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必须得做皇家妇，如果那个人不是五殿下，那就该是三殿下，如此，她还是要重蹈覆辙。

皇后脸色微变，沉声道：“你不愿意嫁熠儿为妻，是想嫁三殿下？”

一句话令沈知凝瞬间变了脸色，上辈子泰山崩顶也能面不改色的沈知凝到底失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忙与皇后请罪。

“您明鉴，臣女没有那个意思。”

别说三殿下了，五殿下她都不愿意，何况三殿下。

所有的一切都和记忆中不一样，沈知凝开始心生退意，或许她不该来的。

皇后瞥见自家儿子的面色，又慢悠悠的开口，倒是不见责怪的意思，“那凝儿的意思是想嫁四殿下？”

直到皇后的这句话说出口，沈知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如果那个人不是三殿下就该是四殿下或者五殿下，宫里与她年龄合适的只有这三人。

她想要的平静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一刻她彻底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感觉，三殿下她是不可能会嫁的，至于四殿下，记忆中那个谜一般的男子。

依稀记得他与那个女子举案齐眉的样子，她做不来夺人所爱的事情，那么，她只有五殿下一个选择了，可是，她真的要嫁五殿下吗？

所有的思绪统共也没多长时间，想明白了沈知凝除了认命别无选择。

“您多虑了，臣女不曾见过三殿下与四殿下，又岂会想要嫁他二人为妻。”

皇后闻言温声续道：“凝儿的意思是不反对嫁熠儿为妻？”

不得不说她是个好母亲，要娶沈知凝的事情是五殿下亲自同她说的，这么些年儿子没有求过她什么事，只有这个要求她便应了，毕竟她也没想儿子拿自己的亲事作为政治拉拢的筹码。

“是。”

沈知凝艰难的吐出这个字，面上没有丝毫异样，事已至此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皇后高高兴兴的应下，并说皇帝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会到镇南王府，到时候沈知凝就是板上钉钉的准五皇子妃了。

“熠儿你带凝儿去御花园走走，凝儿第一次进宫，如今宫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不妨带凝儿去看看，本宫记得阿妘最是喜欢梅花了。”

皇后大大方方给了沈知凝与五殿下独处的机会，五殿下面不改色的应下，领着沈知凝出了栖凰宫。

面对少年的五殿下沈知凝不知该说什么，她也没有料到这辈子先遇见的人是他，而非三殿下。

二人一路无言，沈知凝跟在五殿下身后，看着少年略显孱弱的背影，脑海里那些杂乱的记忆时不时飘过，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温润如玉，他的风度翩翩……

记忆中他就是很好很好的男子，她欠了他许多。

一路上宫人见二人纷纷蹲身行礼，沈知凝也在心里暗自庆幸没有遇到三殿下。

她害怕看见五殿下是因为心底的愧疚，她害怕看见三殿下则是因为恨，她怕自己看见三殿下会忍不住狠狠的打他一顿。

可事实证明命中注定的事情还是逃不过的，就在沈知凝心里对没有遇到三殿下窃喜的时候，她就在一片梅林之间看到了长身玉立的三殿下。

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衫愈衬男子的风度翩翩，可却让沈知凝觉得很是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