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容聿?容景?
41.容聿?容景?

这公子走进门来,四下里环顾了一番,眼光最后却落在了我身上,两片嘴唇一张:“相国呢?”

我不由得愣怔了一下,心底暗自偷笑了一回。

这公子虽生的一副好皮相,声音也甚清亮悦耳,却实在是不合乎规矩了些。锦澈好歹也是个公主,怎么说也该先向她问声安请个好,怎么先冲我开了腔。

话虽如此,我面上还是甚平静的应了一声:“相爷当一会就到,还请稍等片刻。”

这位公子下颚微微抬起一点,折扇轻轻一合,在掌心扣了一下,冲我挑起眉毛:“这位姑娘好眼熟。”

我虽现下这皮囊面容一般些,到底却与周围这一众小婢有些差别,常人一眼也能认得出不同。且看这公子的架势,应当之前来过相府很多次了,理应知道容聿没有什么姐姐妹妹一类的,不该揣摩不出我的身份。却偏偏管别人已经出嫁的夫人叫姑娘,这人委实有趣。

我心情这一会十分愉快,面色自然好了许多,不自觉的眉眼已微微扬起。

弄儿上前一步,行过礼,乖顺的开口:“禀颂庄主,这位是相爷夫人。”

颂公子闻声,浅浅一笑,将折扇别在腰间的白玉腰带上,与那处悬挂着的玉坠轻轻碰了一下,叮咚作响。

此时,容聿恰好进了门,墨黑的长发整齐的束了个髻,眉眼清冷。

刚进门,便吩咐四周一群小婢撤了下去,才缓缓走近些,拣了张椅子坐下:“颂兄今日到的尚早,不像你一贯作风。”

颂公子倒也不慌不忙,转过身坐在容聿对面,长袍下两条腿叠起来,甚惬意道:“背着我得了个如此标致的夫人,你何时也喜好女色了,也不像你一贯作风。”口气甚轻佻。

我瞥了容聿一眼,却只见他十分平静道:“颂兄一向不好女色,怎的也关心起这种事情来。”

大庭广众之下,这颂公子如此明显的调笑他人妻子,当真怪人。令我惊讶之余,容聿竟然也没有半分愠色。

想到平日里他那个我说一句他定要回应一记眼刀加十句冷嘲热讽的形容,我不禁有些讪讪。

锦澈自从容聿进门那一刻,两只眼睛就再没有看过别处,异常乖巧的站在一旁。

我看着容聿坐定,一旁的小婢已低着头捧了托盘上来,托盘上一张棋盘,两盒黑白棋子,颗颗圆润分明。我觉得自己现下站在这里甚是多余,便转过身准备拖个说辞溜走。谁知这一偏头,却让我不偏不倚恰好撞上那颂公子的眼光。眼前一双细长凤眸微微眯了一下,冲我扬扬下巴:“你可会下棋?”

我愣怔了一下,看向容聿,他不曾抬头,却好像知道我在看他,只淡淡回道:“颂庄主不是外人,不必拘礼。”

幼时我虽顽皮些,到底在父皇管教下还是学到了些真材实料,即使这些年过去,我的棋艺倒仍是说得过去。只是,至今为止还不曾与陌生男子对弈过。

话已至此,我只得福了福身子,欠身坐下,颂公子冲我笑,牙齿有一点点米细的白。

“依你看,相国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我稳下心神,定睛在棋盘上看了看,现下这个棋局,这二人应该并未真正在对弈,只是打发时间罢了,这样一来,反倒容易许多。于是我轻轻拈起枚黑子,按了个位置。

颂公子眉眼舒展开来,笑道:“甚为精妙。”

容聿淡淡颔首,声音淡然:“闲时教过她一些罢了,不惹颂兄嘲笑已是极好。”

脸皮真厚。

我不由腹诽。

我学棋下棋到现在也有十余年,与你容聿结识才几天。

想到这,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颂公子抬手放下一枚白子,却转过头突然看向站在一边的锦澈:“这步棋你来对可好?”

锦澈脸色微愠,却碍于容聿,未曾表现出过多怒气。

也是,现下这个光景,她无论如何说也是当朝皇帝的妹妹,身份尊贵的公主,除过锦弦,旁人有何权利如此无礼同她讲话。只是看起来这颂公子确实散漫惯了,连容聿也不曾表现出半分不快,她即便心中有气,面上也不能表现什么,只是脸色愈发难看,硬着头皮走到棋盘旁边。

依我对她那几分了解,围棋此物,并非她心头好。

僵了一会儿,颂公子突然伸手,却未曾接近棋盘,反而拈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眉轻轻扬起一点,一脸享受的形容,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容聿却在此时皱了眉头,抬手拈起黑子随意找了个地方落定。

我看了一眼,臭棋。

锦澈愣怔在原地,似乎全然不知所措。

颂公子却笑,笑出了声来,毫不客气的撇了容聿一眼:“相国怎这般偏心,教棋也不说将两个都教好了,一个如此精湛,另一个却是个半吊子,可说得过去?”

锦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抖个不停。

我望了一回天,唔,看来这个月府里新采购的脂粉极差,竟连人面上颜色都遮盖不住,还是不要让弄儿去领了为好。

容聿面不改色道:“澈儿生在深闺,长在皇宫里,这些市井玩意儿不懂也罢,不必费那个心力。”

一句话里十二分偏袒。

这四十八分偏袒让我浑身一凉。

颂公子看一眼棋盘,往后一仰,打了个哈欠,啧啧道:“无趣至极,一盘闲棋竟也能被你一招下死了。”

容聿看向锦澈:“你先回去吧,我与颂庄主还有些事情要谈。”

我觉此地不宜久留,便也打算起身,头顶却突然传来颂庄主的声音:“你现下可得空?陪我再来一局如何?”

锦澈两只手死死攥成了拳头,脸色难看的微微福福身子,便带着曼霜离开了。

我冲容聿挤出一个甚牵强的微笑,怒着劲将一双大眼睛挤出水来,心里盼着他能说些什么将我打发走便是。但许是我一双眼睛还不够有神,纵然已含了两包汪汪的泪他也无动于衷。

我只得敛了衣袖坐好,在心底默默望了一回天。

如坐针毡。

容聿扭头看我,两片薄唇十分苍白,眼圈有一点发青,看起来十分可怖,但声音依旧如斯清冷:“你总是无事,便先陪颂庄主下几局,我片刻后再来。”

说罢,起身往后室走。

我心下警觉了一阵,眼神往他方才起身的地方扫了一下,却在浅碧色云锦的坐垫表面看见一滩深色污迹,且看起来依旧是湿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左手迅速将身上的绸子衣裙抓的皱了起来,才将差点喷涌到面上的红热生生压了下去,同时立即抬头看颂公子是何形容。

幸好,他仍在研究手上的茶盏,未曾看我,只无厘头道:“这杯子好精致。”

我晃过神来,应了句:“庄主若喜欢,妾身一会儿差人送套新的过去,庄主拿着做个把玩。”

声音有一点颤抖,但脑子里在飞快的旋转。

眼前这一小片污渍,我便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何物。这足以令我浑身血液沸腾起来。

但容聿一个男儿身怎么会?!

方才那人是谁?!

突然,我记得了,容聿方才离开时看我的那个眼神。

是了。

容景。

脑海中那个纤细的身影一点点勾勒出来。

容景...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不动声色的将那张坐垫翻过来,往绣着精致刺绣的桌布下面藏了些,抬眼看见颂公子刚好放下茶盏,冲我道:“我饿了。”

“...”

我嘴角往一边抽了抽,这人怎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浑身孩子气。

弄儿本站的离我稍远,这时许是看见我脸色不对,挪着步子走过来,上前一步冲颂公子福了福身子,伶俐道:“奴婢们已在花园的凉亭里备了点心,庄主可先移步品尝,饭菜稍后便好。”

颂公子闻声挑了一回眉眼,将不知何时握在手心把玩的棋子扔回匣子里,清脆一响。起身抬起脚便大步走向门口,经过我身边时,语气略带嫌弃道:“相国这等无趣之人,你竟也能受得了。”

说罢,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我看着他迅速消失不见的背影暗自好笑。

口口声声说着如此无趣之人,却还不是与他成了至交?

打赏投票 书评
自动订阅下一章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