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你可愿意留在朕的身边,做朕的嫔妃?
33.你可愿意留在朕的身边,做朕的嫔妃?

我推开门,锦弦与容聿还在下棋,看那棋盘上的阵势,应当还是方才那一局,只是棋盘上的棋子又多了些。

好在我动作还算得上迅速,这一去一回不过约莫一盏茶功夫,锦弦身边的宫女也只刚将茶水端进来,将一只温润的白玉茶杯放在锦弦面前,杯上恰到好处的不时冒出一丝丝热气,空气里弥漫着一点淡淡的香味,想必泡的恰到好处。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端着的茶盏,白水上面漂浮着几片可怜的小茶叶,突然有点心虚,但面上没表现出什么,端端正正的将我那杯白水放在了容聿手边,将托盘捏在手里,双手温顺地垂在腿前。

容聿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我怀疑他根本就没往嘴里送,否则现下该是双唇烫的红肿,不可能是这个清清冷冷的形容。

锦弦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冲着容聿淡淡的笑笑:“相国这位随侍婢女茶艺看来是不甚精湛。”

我心里慢慢犯着嘀咕,这茶泡的是匆忙了些,未免有些瑕疵,可锦弦隔得这么远也都闻出来了,看来已经不是一般的小瑕疵。

容聿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唇角不动声色的往下滑了几分道:“陛下说的是,微臣府上的侍女中,这已然是茶艺技术稍微好些的了。”语罢,又拈起杯子抿了一口。

我站着,甚提心吊胆的看着他呡完这一口,唇上沾了些水珠。

我这一阵心惊胆战尚且没缓过劲,锦弦又说了一句:“不过这手艺,倒是与我先前认得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我被他这一句话砸的灵台处立马清晰了起来,心脏直接窜上了嗓子眼。

眼前锦弦面前的茶杯上慢慢氤氲出一阵阵的热气,我的视线逐渐在那一团白茫茫的雾气中模糊不清。

那年的初春时节,地方上掐了最新下来的茶叶进贡到了宫里,父皇向来宠爱我,将大半都赏与了我,可本公主彼时委实不才的厉害,对茶艺可谓一窍不通,便也没把这名贵的西湖龙井当个宝贝,只随意的扔到了宫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日,锦弦进宫来找我,我在御花园里把蒲公英的白色绒毛吹得漫天时,与锦弦捎带着便提起了这件事,谁知锦弦浅浅一笑,对我说,他对这茶艺倒还颇有研究,对饮茶也是相当的喜欢,我便随口问了一句他平时都喜欢些什么茶,他将我一只手拢进他手心,掌心的温度慢慢将我周身的血液都暖的温热起来,我犹记得,那日他浅浅的笑容,在微微的天光下像一朵三月扬花。

他说,他最喜欢西湖龙井。

我突然想起来了那个被我万分嫌弃的罐子,立即打了个激灵从他膝上弹起来,拽着他一路跑回了我的寝宫,将自己惹了一身灰尘才将那不起眼的茶叶罐子找了出来。

我欣喜的很,随便在脸上抹了几把,带着满手灰尘就冒冒失失的进小厨房烧了水,仓促的将茶叶丢了进去。结果可想而知,一杯白水没有沾上半点颜色,也没有沾上半点香气,茶叶被我浪费了不少,却只干巴巴的漂浮在水面上。

锦弦刮了一下我的鼻头,动作轻缓的将剩下的一点茶叶放进茶盏,慢条斯理的将剩下的开水盛出来放凉了些,慢慢选了个我宫里最厚实的陶瓷茶壶,浸泡了一小会功夫,纤长的手指拈起茶壶柄稍稍倾斜了一点,淡褐色的汁水从壶口汇聚成股慢慢流下,倒进杯子里。

我端起来抿了一口,口中生出一阵淡淡的苦味,尚且还来不及蹙一下眉头,便又氤氲出了一股莫名的清香。

那是我头一遭认认真真的喝茶,犹记得面前锦弦柔软的梨涡,浅浅的荡漾着一丝清甜的味道。

那时,锦弦喂进我嘴里的茶水,也是淡淡的氤氲着一阵阵的热气。

透过那热气,我渐渐又看见了面前一身明黄、剑眉星目的少年天子一双清亮的眸子。

容聿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不慌不忙的继续走着棋步,随意道:“陛下说笑了,一个奴婢而已,怎么可能会是陛下您的旧人。”

“是吗。”锦弦闻声浅浅的笑笑,端起面前的茶水又抿了一口,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扫了一遍,眸子里深沉的墨色让我看不出一点所以然,心里却砰砰砰的打起了鼓。

我今日就不该如此草率的随意端了杯白水便进来,不该让锦弦看见了这些。

我开始在心底暗暗揣测,那旧人差不离应当就是彼时不才本公主在下。

锦弦那一口茶水慢慢喝了下去,抬起眼睛却又落到了我身上,唇角微微勾了勾:“你过来,朕问你几句话。”

我错愕的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心跳几乎骤停。我求救的看向容聿。后者却是一脸淡淡的形容,甚至都不曾正眼看我一眼。

无奈之下,我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挪了几步,微微福了福身子道:“陛下想问奴婢什么?”

锦弦一双眼睛里温柔浓的化不开,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声音轻的正如那日洁白的柳絮。

“朕想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他那句“是否婚配”尚未说出口,我感觉面上已经浮起了一阵红热。

我硬着头皮随便糊弄道:“回陛下的话,奴婢家住漠北,爹娘起名叫铃铛,尚未年满十五,家里出了些意外,奴婢与家人走散,一个人流浪到京城,幸得被相爷收养,才捡回一条命。”

“家住漠北,难怪茶艺不甚精湛。”锦弦对着我款款微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血液越来越热,滚烫的全涌到我面上,烧的我神志逐渐的不清晰。

容聿放下了黑子,抬起头看着锦弦道:“陛下,您这局棋由于分心,可是输的有些凄惨。”

“不碍事,一局棋而已,”锦弦面上氤氲着笑意,两个梨涡盛满了柔柔的和风。“今日叫相国进宫来陪朕下这盘棋,朕收获确实甚丰。”

语罢,又转过头对着我说了句:“铃铛,这名字朕听着甚欢喜。朕觉得,你甚得朕欢心,你可愿意留在朕身边,做朕的嫔妃?”

霎时间,我只觉得五个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我抬起头望了一回房顶,心里轰隆隆的奔腾而过一整个马场。

我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日戴着的这人皮面具确实庸俗的可以,五官算不上清秀,甚至有些不顺眼,浑身又裹了条青绿色的衣裳,挂在菜园子里说是根黄瓜也未必有人不相信。堂堂一朝坐拥天下的皇帝,竟然当着自己的大臣和一众小宫女的面如此直接的便向一个如此模样的小婢女说出这等令人简直无法拒绝的话。

皇帝一出口,说的便是圣旨,我若是不遵从,便是抗旨,其罪当诛。可我若是遵从...

我不能遵从。

我没办法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把自己摔得头破血流。

我希望着容聿能出面说些什么,可他却依然一脸冷冷清清,没什么反应。也是,一个宰相大人,如此位高权重的谋臣,若是出面为一个小婢女开腔,委实不妥。

就这么愣怔了一会,我腹腔里不停地翻涌着气血,灵台里一片混沌,从前那些场景一并涌现出来,重叠在一起,曾经一身月光银白的护国大将军,温暖宽厚的胸膛,在我耳边喃喃的细语,和那双盛着整个春天的眸子,在我心尖上慢慢荡漾开来。他嘴里唤着我一声声倾倾,语气温柔。下一秒,一身明黄衣衫的新皇,身边挽着他端庄贤淑的新后,对着我款款微笑,那双纤长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下面拿出了一柄长剑,朝着我眉心直接刺过来,我穿了身大红色、胭脂般的嫁衣,翻下了悬崖。

未央宫的火还在烧,最后一朵凤凰花迅速被吞没,绞成了黑色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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