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上的温度越来越高,血液里的温热逐渐缓慢的沸腾起来,眼前全是容聿散不开的笑意。
我在心里默默望了一回天,将快要喷薄而出的鼻血又仰了回去,不过我倒也实在是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好色之心如此蓬勃。颜倾城啊颜倾城,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不敢接着看他,只得自认倒霉打算让婢女再送些热水来,总之今日容聿在,那些个势利眼的小婢应该也不敢太过造次。
想到这,我转过身欲向门口走去。
突然我感觉背后被什么人拉住了,这薄薄一层纱裙可经受不住任何撕扯。我抽搐了几下嘴角,有些不耐烦道:“你究竟是...啊!”
我一句话尚且没有说利索,整个人已经跌入了温水中。
我费力钻出水面,面前的人却对我勾唇一笑:“你不是有惧水症么?此时怎的就不怕水了?”
我用力翻了个白眼,觉得灵台因为缺氧有所混沌才停下来,正打算与他说清楚我这惧水症不是不能碰水而只是不能碰自然的冷水,忽然觉得...我现在是在...浴桶里吧?
浴桶啊。
也就是说...
我看了看距离我不过五寸左右的容聿一张热气中氤氲的脸,脑子中突然有一根弦崩断了。
“啊!!”
后来听府里丫鬟嚼耳根时才知道,本公主那一声叫声虽不至于响彻云霄,起码穿过了整个左相府又蔓延了两条街道还不止,府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丫鬟、家丁、厨娘,甚至街道上的菜农、花农、商人,连同那位耳朵向来不甚灵光的茶水摊老爷爷都听得一清二楚。
果真将本公主这张老脸丢得干干净净。
当然,我这一声尖叫在坊间究竟被那些爱嚼闲言碎语的市井小民口耳相传成了什么模样,被茶楼戏文里说书的快嘴改编成了什么模样,亦或是被府里上上下下的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们夜里在梦境中臆想成了什么模样,这些都只是后话。
此刻的不才本公主我和容聿两个人面面相觑的坐在同一个木桶中,周围泛着一丝丝的热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白色的水雾。
容聿浅浅的笑着,脸颊像一朵半开的桃花,看起来像一盘鲜美可口的点心。而我顶着一头愚蠢的水藻,浑身都散发着酸臭的味道,面上只有烧红的滚烫,我看起来像一只刚刚出锅的大闸蟹,被敲开了壳的愚蠢的大闸蟹。
有两个婢女匆匆忙忙打开门跑了进来:“相爷,怎么了?您没事吧?!”
容聿立刻按着我的头按到了他胸口处,我能直接贴着他滚烫的皮肤,听到里面像熔岩流动一样的血液流动声和沉稳猛烈的心跳声。我感觉自己的灵台处开始冒烟了。
容聿是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两个小婢女看见容聿光滑的后背便一下子红了脸,一直烧到耳根。
不过本公主虽不才,记忆力倒算不得很差。方才喊叫的大概应该是我吧,怎么这两位破门而入后就只会问容聿的安危呢。
啧啧,果真是势利啊势利。
我抹了把鼻血,在容聿胸口继续找了个舒服点的地方放心的贴了上去。
容聿淡淡的转过一点头,眉头突然一蹙,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怒意:“谁许你们进来的。”
两个小婢女被这么一吼,方才回过神,又匆匆忙忙跑了出去还把门关上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现下这个如此丢人的形容。
听到关门声,我立即从容聿胸膛上弹起来,觉得脸比方才烫的更加厉害。
容聿转过头来睨我一眼道:“转过身去。”
嗯?
我愣了一下:“为...”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从水里突然就站了起来,半桶水从他身上洒落。我慌张的转过身去,眼前有一片片的金星乱转。
我背着身子听到容聿轻轻笑了一声。
果真是痞子啊,这种人。
“喂。”半晌,我听见他唤我,我转过身去,看到一身玄色衣袍的容聿,“你今日的踏水舞,是几时学的?”
几时吗?
我回想了一下,明明就很清楚的啊,怎么却想不起来了。
是我忘记了吧。
我低着头笑了一声,心里轻松了不止一分。
看来我已经没那么在意锦弦的事情了。
我慢慢卸下头发上的珠翠,故作漫不经心道:“这只是幼时的把戏罢了,至于几时学的那种事情,谁还会记得。”
容聿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就消失在他眼神的深深潭水中。
我往身上浇着水,已经不想再让他出去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他:“今日我是如何能稳稳当当站在那水面之上的?”
“你不是有几分轻功的底子么?”容聿没有看我一眼,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里的物品,走到衣橱前面,打开门在里面翻找着。
索性这府里没有属于我的半点东西,那衣橱里的东西我也从未翻看过,就随他吧。
说什么劳什子轻功,我明明已经许久不曾练过,学的时候由于孩子的心性也只是学了个半吊子水平,如何能凭借着这点底子在水面上站住脚。
我泡在热水里,感觉周身皮骨都松爽了许多,对他这句应付我的话略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热气慢慢上升着,轻柔的绕在我面上。
也罢,他不想回答我也罢。
无非就是他,或者锦弦设的计罢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身子向下缩了缩,下巴也泡在热水里。一阵阵热水像波浪一样拍在我下颚处。
好舒服。
容聿在衣橱里找了许久,拿出一件赤红色像火一样的纱衣转过身来看着我,走过来将纱衣挂在浴桶旁边的屏风上,自己靠在一旁的榻上。
我拈起旁边放着的一盒新鲜蛋清慢慢敷在已经散开的长发上。
正闭着眼睛,忽然听到容聿说:“昨夜我已命人在湖里撒了些葛根粉。”
我慵懒的睁开眼睛看他一眼道:“什么葛根粉?”
容聿拈起自己湿透了的外衣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皱,此时他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面容似乎比平时温和些,眸子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
声音也似乎被水蒸气熏蒸的比平时更加柔和了些:“葛根粉,能暂时使水凝结成胶状,表面上却看不出有任何变化,正是因为那袋葛根粉你才得以在水面上站住,也不会有过多的湖水溅上来。”
我只记得从前在宫里,只在御膳房或者是寝宫的小厨房里见过葛根粉,那时只须臾晓得这是可以做点心的材料,不想还有这用途。
是托那袋葛根粉的福么?最后我即使跌进了水里也没有一下子晕厥过去,从前我的惧水症一旦发作,必定会昏倒个几天几夜不得醒来。
嘛。
热气熏蒸的很舒服,我慢慢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滑进了温热的水中,不一会意识就渐渐涣散了。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周围的热气散开了,周身被温热的丝绸样的触感包裹起来。
好像有一只温暖的手覆在我灵台处,慢慢抚摸着。
我伸出手不自觉的去抓那一缕来之不易的温暖。
恍惚间,有一阵阵凉凉的风吹在我脸上,有什么人在轻轻对我说着:“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睡一会吧...”
..
入夜后,前园里。
锦澈喜滋滋的拎起一只衣袖夹起一块金黄色的排骨放在容聿碗里,轻柔道:“相爷,今日厨房这道排骨做的极好,妾身尝着十分鲜嫩可口,相爷也尝尝看。”
容聿夹起排骨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温婉的笑笑:“嗯,不错,澈儿果真体贴。”
锦澈面上微微红了红,十分欣喜的又加了些别的菜放在容聿面前的白瓷盘上道:“那相爷就多吃些。近日妾身看相爷每次上朝回来面色都十分不好,可是政务太多了?若是因为这些,妾身可以去与皇兄说一说此事的...”
“澈儿。”容聿突然开口。
“嗯?怎么了相爷?”锦澈怔了一下。
“澈儿今日可是醋了?”容聿面色平静的拈了块翠绿色的菜放进嘴里,觉着比那块油汪汪的排骨爽口得多。“就是今日,我将妬凤抱回房的时候。”
锦澈有些错愕,不曾想过他会主动将这些事情说的如此直接。是,今日看到容聿将那个狐媚子抱起来的时候,她心里是当时就拧出了疙瘩,且容聿还百般护着那个狐媚子,却将她一国的公主扔在一旁,于情于理总有些说不过去。上次也是,她不过罚那狐媚子在庭院里跪了一刻而已,容聿来时虽不曾说什么,面色却也不太好。是真喜欢那个青楼里出来的女子么?
锦澈咬咬唇,强颜欢笑道:“相爷多虑了,妾身不曾因这些小事吃些劳什子的飞醋。”顿了顿,“这一着急妾身也忘了问,不知妬凤姐姐现下可还好?”
“嗯,已无大碍。”
锦澈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她不想惹得容聿动怒。
容聿本就很少来她房里,新婚之夜本想借着惊吓过度给那狐媚子一个下马威,不曾想却被容聿当做由头,当晚就歇在了自己的书房,到现在也没与她有个真正的洞房花烛。这些事情她又怎么好意思与旁人提起,即使是锦弦也不成,这些闺房里的床笫事,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与男子说。
吃完晚饭,锦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相爷,今晚,要么就留在妾身房里歇息吧。”
容聿不动声色的收拾着自己的外衣,对锦澈笑笑道:“不必,正好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早些歇息吧,今日又扫了你的兴致,有些不妥当。”
果然还是要走么?
锦澈睑下眸,没有应声。只得看着容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待容聿走远,锦澈唤了句:“曼霜。”
“曼霜在,公主殿下可是要歇息了?”曼霜忙跑过来,脸上的红肿和额上的伤痕看上去很狰狞,锦澈让她戴了条面纱。
锦澈微微眯了眯眼睛道:“午后,相爷可是在那狐媚子房里待了一整个下午?”曼霜唯诺道:“听那附近的丫鬟说,是这样,相爷好像还与那狐媚子共浴...”
“笑话!”锦澈咬了咬牙,表情有些狰狞,随即又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鲜艳的红唇微微勾起一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