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冬季运动会选在一个寒风瑟瑟的星期五举行，学生们嘴上抱怨，心里还是开心的。尤其是高三狗，能有这么大半天时间名正言顺地在操场上晃荡撒欢，不用面对书山题海，真值得高呼万岁。

简艾在林佳璐的鼓励下，报名参加800米长跑。她没什么自信，觉得有参与就行。班里的积极分子们把出风头的工作都分派完了，写通讯稿画海报茶水后勤什么的设计班级队服什么的，都轮不上她。她只好去跑步，找点存在感。

楚天阔听楚天骄说简艾要去跑步，在某天晚餐时，揉揉她的头发：“运动运动挺好的，但是不必拼命，量力而行。”

简艾心里甜滋滋的。

“我当然会尽力的，我决定要做什么，就会全力以赴。”

楚天骄冲她做个鬼脸，简艾回敬他一个大白眼。

运动会这日，跑道旁边，人潮汹涌，白芳菲一大早穿上班级统一制作的白色T恤，套在打底的玫瑰红紧身衣上，腰部打结，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是拉拉队长，手里拿着小旗子。

“简艾同学，你今天可要加油啊，争取得冠军哟。”

简艾不吭声，只忙着做热身运动。她以前在老家的中学里，跑步还算是拿手项目，得个前三名还有点底气。这帮同学们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最不济家里也是小康，个个娇生惯养，简艾觉得她们肯定跑不过自己。

要上场了，她这才觉得有点慌。余光看见楚天骄也在人群里凑热闹，他还是那副痞子的调调，班服不肯穿，随意披在肩头，当做围脖。林佳璐挤在他身边，脸孔红红，一副花痴模样。

简艾吐吐舌头，屏气凝神，等号令一响，立刻弹出。

她起跑后并没有领先，大伙儿都很兴奋，去抢靠前的位置。简艾知道，此刻领先并没有决定性的意义。她跟着大部队过了第一个弯，保持匀速，慢慢地有人落后有人快冲，彼此拉开了距离。

第一圈快结束，简艾还没有体现出优势，林佳璐着急，在她通过的时候大喊：“小艾加油冲呀！”

简艾忙着调整呼吸和步幅，没空回应。楚天骄也凑热闹，在场边冲她吼：“简艾，快跑，小短腿甩起来！”

简艾恨不起飞踢他一脚，就你腿长！你腿长怎么不来跑一跑！

过了第一圈，简艾开始提速，她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为了这次比赛，她已经在楚家花园里偷偷练习了两周，自我感觉没有以前跑得快，可是她还得拼一拼。

好累，她已经赶超了一拨对手，现在排在前三。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还有对手沉重的喘息。很好，她们更累。

腿好似不是自己的，快，更快！还有100米！简艾在心里对自己说，她要拿到那张奖状，这是她进入这所牛X中学后第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手臂摆起来，双腿迈开来！简艾在最后关头，几乎是扑到在终点线上的。她不确定是不是赢了，身边两个人和她几乎同时抵达。

她有点晕，腿发软，林佳璐和几个同学把她搀扶起来，拉到班级的大本营。

过了几分钟，成绩便确定，简艾得了第一。她高兴至极，可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喘，肺好痛，喉咙里有如火烧。

白芳菲走过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恭喜你，给咱们班拿了个冠军，快喝点水吧！”

那并不是水，而是一瓶可乐，简艾顾不得许多，接过来便打开。哗一声，可乐喷出，白色的泡沫浇了简艾满头满脸，T恤胸口全湿，她蒙了。这可乐被晃过？故意整她吗？

林佳璐气得狠狠瞪白芳菲一眼，却敢怒不敢言。

白芳菲一脸无辜，忙掏出纸巾递给简艾。

“哎哟真是对不起，我是好意，想着说矿泉水没滋味，特地拿可乐给你喝的，肯定是男生们搬可乐的时候晃来晃去不注意，我去骂他们！”

简艾不吭声。

白芳菲建议她：“去洗洗换件衣服吧，体育馆里就有淋浴房，今天都是免费的。而且天气冷，你衣服湿了，一吹冷风，准感冒。高三了，谁敢生病？”

粘腻的可乐加上汗流浃背，简艾觉得难受至极，又怕一热一冷，冻出病来，只得接受白芳菲的建议。

林佳璐说：“我陪你去吧。”

“不必，你在这儿看比赛，给同学们加油吧，我冲个澡就回来。”

林佳璐拉住她：“你手机钱包都给我吧，别带去浴室，万一丢了或者湿了，多麻烦。”

简艾觉得有理，便将手机钱包都交给林佳璐保管。

她拿上装着换洗衣服的包，拖着灌了铅似的两条腿，跑去操场尽头的体育馆，淋浴房就在西侧。今天的田径运动会十分热闹，室内场馆里空空荡荡没有几个人，连平常看守淋浴房收钱的大爷也不在。

简艾找到女浴室，随便推开一扇门，试了试水温，还好。

简艾将换洗的干净衣服和毛巾挂在浴室门外的钩子上，关上门，脱下脏衣服，踮起脚搭在门上，打开花洒冲洗。热水哗哗，缓解肌肉的酸痛，简艾舒服地享受这片刻宁静。

洗好，她关上水，抹去脸上的水珠，打开门，去拿毛巾，却摸了个空。她大吃一惊，不止她挂在门外的衣服毛巾不翼而飞，包括脏衣服都消失！低头一看，连鞋子都不在！

淋浴间里热气尚在蒸腾，她的心却如坠冰窟，谁跟她开这种恶毒玩笑！她惊慌失措，浑身一丝不挂，怎么敢走出浴室？

“喂，有人吗？”她高声喊，无人回应，一间一间淋浴房此刻安静得可怕，说话都仿佛有回声。

简艾只觉毛骨悚然，牙关打颤。她赤脚踩着湿漉漉的瓷砖地，试探着往外走，可是她没穿衣服，怎么办？她难道到跑到场馆里面去呼救，那里也许有三五个打球的男孩子，可是，她……

简艾急得眼泪都迸出来，好死不死，手机也留在林佳璐那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赤身裸体在空荡荡的浴室里徘徊，试图寻找哪怕一片能遮羞的破布。可是，什么都没有，浴室干净得好似被洗劫过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被困在里面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焦虑使得度秒如年。运动员进行曲时不时奏响，运动场那边仍是喧哗热闹。也许，今天根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吧。

简艾有如困兽在浴室里来来回回地走，冻得直哆嗦，一时之间委屈，无助，愤懑，疑惑的情绪都涌上来，她实在受不了了，蹲在地上大哭。

咚咚咚！有人敲浴室的大门。隔着门，一个闷闷的声音唤她名字。

“简艾，你在里面吗？”

简艾又惊又喜，喜的是有人来了，惊的是那是男孩子的声音。

“你是谁？”她背上寒毛直竖。

“是我，楚天骄。”

简艾犹豫片刻，走到门背后，轻轻将门打开一条缝。

楚天骄并未推开门，只从门外伸手进来，塞进一个阿迪达斯的运动拎包。简艾认得那是他素日放在教室里的，里面有他打球的装备。

“你穿我的衣服鞋子，悄悄从小西门出去，我叫李师傅在那里等着你。不必回操场也不要去教室了，别让人瞧见你这样子。”

简艾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又怎么知道……”

楚天骄不耐烦地打断她：“废话少说，你要还是不要？我可不想被人看见我在女浴室门口，人家以为我色狼呢。”

话音刚落，楚天骄把包扔进浴室，啪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简艾还有一肚子的话，只得都咽下去，手忙脚乱地套上楚天骄的运动服，衣服裤子都大得可笑，更别提鞋子了，她小小一双脚伸进去，好似划船。

顾不得许多，简艾拿楚天骄的包挡住脸，一溜烟跑出体育场。运动服内空空如也，冷风直灌，头发还在滴水。简艾一路小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幸而楚家的司机忠厚可靠，果然等在门口。简艾钻进车，那心情堪比死里逃生。

回到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门厅正撞上回家换衣服准备出门应酬的楚天阔，他睁大眼睛，被简艾的模样惊到。

宽大的运动服套在她身上，袖子裤腿都挽了好几圈，头发湿哒哒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眼睛红得像兔子。

“你怎么了？像个难民。”

简艾一时悲从中来，不知从何说起，一把抱住楚天阔的腰，嚎啕大哭，眼泪鼻涕都糊在楚天阔昂贵的西服上。

他轻拍她的背，哄她：“慢慢说，慢慢说……”

简艾只是抱着他不松手，楚天阔只得拖着她跌跌撞撞地后退着走，退到最近的一间小更衣室里，反手关上门，坐在沙发椅上，抄起简艾的腰，把她抱在膝上坐，像哄小孩子一样摩挲她的背。

简艾抽泣着，断断续续，把今日在浴室里被莫名其妙拿走所有衣服和毛巾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楚天阔。他眉头微皱，侧耳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