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在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走入，剑眉星目，翩然如玉，身穿一身明黄缎绣五彩云蝠金龙袍，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衣袖上用金丝线制成的碧金纹饰在阳光的照耀下，刺入人心。

秀女方才还是人声鼎沸顿时屏住了声音，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萧妍秋一颗心如击鼓，矮身作揖后立马挤出笑颜道，“皇上不是日理万机，怎么来了这？”栾承昱声音清朗，掠一眼萧妍秋道，“朕是一国之主，在自己的家苑之中走动也不可吗？”

萧妍秋看着皇上的眼神，有些吓了一跳，他方才的话是在质问自己吗？不过一个和尹灵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皇上就有些过分欣喜了。兰芝在旁悄悄地用手肘轻轻一碰，萧妍秋微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妾欢喜还来不及。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皇上都勤于政事，这会子怎么竟有兴致来了这百花园？况且这于礼也不合。”

柳条随风漾起，无声无息。栾承昱神色有些肃穆道，“怎么，爱妃不喜欢朕来这里吗？”萧妍秋听毕心里一急，自己不过看不惯这个和尹灵素长得一样的苏亦岚，想要让她从自己眼前消失，皇上竟不知从哪里竟冒了出来，还这般不待见自己，而且还是在众秀女之前，自己往后在六宫之中还有何威信。萧妍秋气得只想跺脚，碍于众人却只得将委屈含在心里，眼眶有些泛红道，“臣妾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话，皇上如此放在心上，臣妾甚是委屈。”

话毕从袖中掏出丝巾掩着泪，栾承昱面无表情只是看着，视线不由得转移到跪在跟前的那个人，那纤秀的身影他曾在梦中见到过许多次，但是从来都没有抓住过。微风拂过，吹起她那如墨秀发，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如今她竟又在自己眼前，是梦吗？栾承昱强忍着心中的惊喜，眸子却一直凝视着那个熟悉若梦的身影。那一低头间的温婉，让他不由得想起听雨轩中初见。

“这是怎么了，哀家远远地就听着熙熙攘攘的声音，不过是秀女大选，皇上怎么竟也来了？”倪太后在袁竹汐的搀扶下满脸淡然地走来，瞥见萧妍秋眼角残留的泪水，嘴角不由得掠过一丝不屑。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个女人的伎俩，自己已经司空见惯了，如今她倒好，不在春风阁里好好呆着，却来这里丢人现眼，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栾承昱瞧了一眼倪太后，她老人家还是那般雍容华贵，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三年前她不顾自己而将尹灵素关入天牢，如今若再让她见着自己眼前的那张脸，真不知她老人家会有什么表情，栾承昱心里的好奇不断地涌出，笑道，“儿臣昨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个女子带着面纱。儿臣一直想去追上她，她却离朕越来越远，但是在她消失之前留下了一句话，她一定会再回来。”

近日宫里总是传闻翠轩阁那块空地上有遮着面纱的女子飘过，其声呜呜然。倪太后脸色有些苍白，有些焦躁不安，厉声道，“哀家一心向佛，素日是最不信鬼神之说的，难道皇上也信吗？”栾承昱轻轻抚着在阳光强照下愈发绿得愈发透彻的玉扳指，会心笑道，“儿臣不过随口一说，母后不要当真。近日奏折太多，儿臣批阅得有些乏了，想着今日是秀女大选，所以闲来无事想来看一看。”

倪太后看一眼周遭已经跪了许久的秀女淡然道，“从哀家进来就瞧着这些秀女一直跪着，如今你们也都起了吧！都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你们的模样。”

秀女皆闻声齐道一声“喏”，旋即缓缓起身。唯独苏亦岚依旧跪着，将头埋得极深。倪太后见状有些木然，不解问道，“你姓甚名谁，是谁家的秀女，为何还跪着不抬起头来？”苏亦岚低下头嘴角不易被察觉地掠过冷笑，郑重地叩了一叩，旋即缓缓抬起温婉道，“臣女苏亦岚，乃是卫国大将军之女。”

倪太后见着那一张阴魂不散的脸，脸部有些抽搐，脚下一滑无力地往下倒去，幸好袁竹汐与竹香在一旁搀扶着。缓过神，倪太后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苏亦岚的女子，怎么可能？二十年前自己苦心积虑地送走了一个柳若兰，却不想她的女儿也被弁国送入芜国。自己识破了弁国的计谋，好容易让尹灵素消失眼前，这张脸却又重现天日。倪太后攥紧的手心，恶狠狠地瞪着苏亦岚冷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入宫？你有什么目的？”

众秀女听毕皆错愕地面面相觑，太后方才的话未免有些过了，不少秀女靠着近的便在一端交头接耳议论着。苏亦岚早有准备，依旧扬着脸淡然道，“臣女苏亦岚，卫国大将军之女。臣女入宫别无他想，只愿能够受着皇家庇佑。”

嗤嗤几声长笑不绝于耳，倪太后耸耸肩绕着苏亦岚走了一圈道，“皇家庇佑，只怕是有人图谋不轨。”苏亦岚再一叩首，低声道，“臣女不敢，惟愿芜国盛世安康。”倪太后不悦地盯着苏亦岚，最后还是忍不住俯下身子掐着她的下巴怒斥道，“好一张伶牙俐齿。”

萧妍秋听毕这才回过味来，强忍着哽咽附和道，“太后，您得替臣妾做主。这个苏亦岚方才对臣妾出言不逊，臣妾不过想对她有所惩戒，也让她明白宫中规矩。可是皇上一来，就误会臣妾是心生嫉妒，有些偏袒这个苏亦岚。臣妾虽然有些羡慕那死去的尹灵素，可是断然不会因着这个苏亦岚与她相像便刁难她，臣妾断然不是那样的人，还望母后明鉴。”

袁竹汐听罢有些眉目，禁不住还是瞥了几眼那个苏亦岚，想起自己曾经对尹灵素施加酷刑，自己几回夜里做噩梦都曾看着那尹灵素浑身是血要向自己索命，心口不由得一凉，背脊冒着股冷汗。转念一思，那尹灵素死了，而且尸身也被大火烧尽，自己大可不必为了一个长得与她相似的人而自己吓着自己。如今她是皇后，怎么能轻易就为一张脸所唬住。眼光往苏亦岚身上一扫，微笑道，“卫国大将军，令尊可是十九年前弁芜之战中，以一敌百，手刃敌军首级的苏振元大将军？”

苏亦岚微笑以对颔首点头，膝盖有些酸涩，不觉间伸手轻轻一碰。栾承昱瞅见她这一动作，温声道，“你且起吧！”萧妍秋红着眼站在一旁，气不打一处来。许是跪得久了，双膝麻木得厉害，苏亦岚双手用力撑着地面挣扎着起来。栾承昱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不知为何心绪总是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牵绊着，脱口而出道，“今日秀女大选，你就不用参加了，今日暂去紫宁阁歇息。”

众人皆错愕，一些秀女目瞪口呆地看着，紫宁阁可是个安静养生的好地方，景色宜人自是不说，更重要的是那里离建华宫极近，她们心里极是羡慕这个苏亦岚。倪太后愠色道，“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这老祖宗的话，想必皇上听了不下千遍。如今秀女大选，一切皆要按部就班，怎可因为一个小小女子而擅自乱了章法，这传了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苏亦岚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臣女能够承蒙圣恩，心中万分感激。只是规矩不可破，臣女可不愿成为罪人，恳请皇上允了太后。”栾承昱瞬间脸色变得强硬，直勾勾地盯着倪太后道，“规矩是人定的，朕是天子，那些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朕自然可以改。”

袁竹汐愣了一愣，皇上居然为了一个长得像尹灵素的女子而公然忤逆太后，实在是骇人。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岂能轻易改动，这可是关乎国本，袁竹汐壮着胆子插话，“皇上，臣妾以为太后所言甚是。”话音刚落便瞥见栾承昱眸若寒潭，冷峻如冰，袁竹汐心下惶恐，不自主地低下了头。

栾承昱目光冷冽地扫视一圈后，冷峻道，“朕还有很多折子没批阅，这便回建华宫。剩下的事，就全权由母后与皇后操劳。”转身欲走，掠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苏亦岚，额际上沁满汗珠，淡然道，“起吧！”

苏亦岚叩头谢恩，双膝早已麻木动弹不得，扶着一旁的地砖起身，却是踉踉跄跄差点摔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栾承昱伸出手一把揽住她的腰，看着那张离自己不过几尺的容颜，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情愫。

众人皆讶然，苏亦岚能够感觉到后背有无数双眼睛瞪着自己，恨不得用目光杀死自己，心里愈发欣慰，却还是极力欲松开栾承昱的手道，“皇上，臣女自己可以走。”

不由分说，在众目睽睽之下，栾承昱横抱着苏亦岚离开了百花园，留下一群各怀心思的看客。秀女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歆羡的人无数。萧妍秋转身大声呵斥道，“都给本宫闭上你们的嘴，今日看到的若是传了出去，本宫绝饶不了你们。”秀女中才安静下来，倪太后只觉双目有些眩晕，往后靠了靠，那张脸居然第三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真是一个无休止境的噩梦。袁竹汐有些错愕地站在原地，那个尹灵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皇上如此倾心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