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刚过了一家团圆的中秋节。这个日子是青璇母亲的祭日。
关于母亲的记忆,青璇其实能记得的很少。只是知道,当年父亲和她的感情很好。母亲很温柔,总是喜欢拥抱她。自己淘气,有时候父亲责骂了,她总是第一个不允许。母亲很温柔,她喜欢含着笑望着自己。她的眼睛很美。
京郊的孤山上,林木郁郁葱葱,空山鸟语花香。傅氏的坟墓就在这孤山之上。刚墓前,青璇就注意到,母亲的坟墓收拾的干净整洁,像是有人刚刚打扫过。
“母亲的坟墓似乎有人祭扫过!”青璇自言自语道。
“许是,夫人娘家傅家来人祭扫过呢!”采薇道。
“不会,西岭距上京城极远,如果外公派人来,不可能不知会叶家。也是因为太远了,西岭有母亲的衣冠冢。”青璇否定了采薇的想法。
难道上京城有母亲的故人在?
思及此处,青璇吩咐红玉,带着两名侍卫在孤山附近寻找,谁在祭奠傅氏。如果找到,先不必声张。
叶世成在坟前,亲自动手为傅氏整理祭品。壶中是傅氏最爱的桂花酿,三色精致细点,千层酥、莲叶卷、桃花脆。都是傅氏生前喜欢吃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思及过往的日子,叶世成心中不禁满怀悲怆。十年时间,璇儿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海澜你可以放心,璇儿她一切都好!因为我一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这些年也确实疏远她了。不过好在璇儿自己争气,出落的知书达理,跟当年的你很像。
青璇看着面前的石碑,心底空落落的。她真的不难过,真的!只是,心底像是破了一个洞,有风从这洞中呼呼穿过。带的青璇心底,冷冷清清。
看着在墓前整理祭品的父亲,青璇心底有一丝悲凉。仔细看来,父亲并不像之前印象里那样坚强伟岸、无所不能。在这一瞬间,青璇甚至觉得父亲的肩背一些佝偻,像是苍老了许多。为什么有着这么深刻感情的父亲,会在母亲缠绵病榻的时候,迎陈氏入府,这不符合常理。
思及陈氏,青璇心内微微一沉。这对母女为了讨好父亲,今日也来了。如今正在父亲跟前惺惺作态。“夫君节哀,姐姐泉下有知,也会希望你保重身体的。”陈氏装模作样的拉起手绢拭泪。可从前的角度看去,陈氏的嘴角有勾起的弧度,像是在冷笑。
“姐姐,也别太难过了!毕竟大娘也故去了那么多年了!好在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父亲不至于太过孤单!”叶芝琴正在青璇旁边说话,语气里难掩得意。彷佛在提醒着青璇,傅氏是大夫人有怎么样?毕竟死去了很久了,如今叶家当家的是陈氏。
“是嘛,二姨娘如今也有年纪了。想来,父亲正值壮年,应该多纳几房姬妾好为叶家开枝散叶。”陈氏虽过门多年,外边说出去是正式的叶夫人。只是父亲只允许全府上下称之为二夫人。说的好听点儿,是为了堵住陈家的嘴罢了,还不是姨娘的名份。陈氏虽然在叶世成面前撒娇撒痴,唯独这个从来不敢提及。因为傅氏是叶家唯一名正言顺的夫人,这一个地位她永远都不能撼动。
叶芝琴语塞,因为陈氏的名分不那么正,她才会时不时被人提起私生女的身份。况且陈氏入府多年,除了叶芝琴,并无所出,她在名分上始终低了青璇一等。
无谓的口舌之争,青璇已经厌倦。可叶芝琴总是时不时的送上门来。如果可能,青璇真想毒哑她。
“璇儿、琴儿,上前来跟你母亲磕头!”叶世成招呼青璇上前。
青璇上前去,规规整整、认认真真的给母亲磕头。
“父亲,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和母亲单独待一会儿!”青璇向父亲道。
“好,我留下一队侍卫护送你!”叶世成听到青璇这么多,也并不多问。
“小姐,我按照你的吩咐只注意中年以上的妇人,在山脚下问到了这位妈妈。她说之前服侍过夫人。”红玉回禀道。
“让她来见见我。”红玉应是转身离开。
“小姐,为什么是中年以上的妇人?”采薇不解。
“母亲的交际圈有限,有可能祭拜的故人,除了亲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之前的朋友或者服侍过母亲的人。”青璇向采薇解释道。
“夫人!”一个激动的声音打断了青璇的话。青璇转过身来,只见红玉和一个老妇人一起往这边来。
这位妇人五十岁上下,穿着藏青棉布裙衫,身形略胖,圆脸盘,看起来敦厚和善。鬓间有白发,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做一个发髻。
“这位妈妈认错了吧,那是我家小姐,是叶夫人的女儿!”红玉向着这位妇人解释道。
“哦,也是,如果夫人还在的话,也该有快四十岁了,哪会是这般小姑娘的模样!只是,她们长得太像了!”妇人看着青璇颇为激动。
“这位妈妈是?”青璇笑着向这位妇人问道。
“我姓吴,之前服侍过叶夫人。”吴妈妈看着青璇和蔼的笑道。“青璇小姐,跟小时候不太一样,越长越像夫人了!我刚才都糊涂的认错了!”
“你是吴妈妈,小时候母亲经常让你给我剪窗花玩儿!”一点儿时的记忆浮上来,青璇慢慢认出了眼前的人。
“小姐还记得老身。”吴妈妈说起来激动不已。
“吴妈妈,我母亲走之前,可有说什么吗?”青璇问道。
“小姐,求小姐给夫人报仇!”吴妈拉住青璇的手激动道。“夫人她是被二夫人害死的。”
“吴妈,你告诉我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年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青璇呼吸开始有些急促,自己的怀疑竟然是真的,母亲的死真的另有隐情。当年母亲去时,自己是被送到傅家了。叶老夫人也因病去山种修养。父亲外放,家中只有母亲和陈氏两人。虽然后来父亲,怀疑过,但也因为没有证据不了了之。
“小姐,夫人生产之后虽然一直身体不好,但也在慢慢好转。只是你四岁那一年,夫人收到了二夫人的一封信。当年二夫人未婚生子,处境非常艰难。夫人虽然因为将军隐瞒外室的事情难过,但她仍然是顾全大局。考虑到不能让叶家子孙流落在外,夫人主动向将军提及迎二夫人过门之事。谁知道,夫人一时心慈手软,竟然引狼入室。刚进府,二夫人非常恭顺,夫人身体不好,请医问药之事非常繁琐。二夫人自个儿揽下了医药的事。开始夫人对二夫人心有芥蒂,一直有所防备。后来看二夫人恭顺柔和,也就放下成见,真心接纳她。谁知道,她进府不过半年,夫人的身体就急转直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还是去了。”吴妈思及往事,忍不住泪如雨下。
“二夫人既然敢揽下医药之事,就绝对不能让人能抓住把柄。或者是,她是故意揽下母亲医药之事,这样母亲院里的人都会在医药上多加防备,会忽略对其他事情的关注。吴妈当时有没有注意母亲日常接触的其他衣物首饰之类的。”青璇仔细思索,认真分析道。
“青璇小姐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问题的关键了。没错,医药上,没有任何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老爷回府之后也追查过夫人的死,但没有结果。我当年是服侍夫人梳头的,夫人临终前,夫人曾把自己日常用的梳子留给我做个念想。机缘巧合之下,我学医的儿子见到了梳子,告诉我,这梳子不是正经的檀木梳,而是拿蝎尾毒液浸泡过的。梳齿上的毒液接触头皮,时间久了,用的人就会中毒,慢慢形容枯槁,头痛难眠,神思衰竭而死。而且因为毒素在头皮上,大夫验毒把脉都看不出什么!梳子上的毒肯定是二夫人下的,夫人死后,奴婢曾不止一次见到二夫人在夫人妆台找什么。现在想来,肯定是要找到梳子,消灭证据。”
“那梳子呢,吴妈妈,梳子还在你那吗?”青璇急忙问道。
“梳子还在,只是已经没用了。我也想拿着证据找到将军指证二夫人,只是我出府后随子迁居江州,近年才回到上京居住。时间久了,梳子上的毒性已经消失了,现在只是一把普通的梳子。”吴妈妈摇头叹息。
“说起来,我是专门负责给夫人梳头的,这些竟然没有察觉到。连累夫人被人害死,到底是我失职,是我害了夫人!”说起往事,吴妈妈忍不住自责。
“吴妈妈,不必自责,有心人算无心人。就算你发现了梳子的事儿,说不定她还会在钗环、在脂粉上动手脚。说到底,是她存了害人之心。这么多年,吴妈妈还不顾年老体迈,来这孤山上探望母亲,已经非常重情重义了。”青璇不想把丧母之痛牵累无辜之人,冤有头债有主,作恶之人还正好好的坐在叶家主母的位置上,那本是属于母亲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