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门口总会在放学后变的拥挤不堪。而学校的大门此时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碎纸机,将汇集在这里的熙攘人群剥离开,剩下支离破碎的队伍朝向不同的方向行进。
只是恩蓝的方向不属于自己。
在打开车门的那一霎那,恩蓝明显感觉暗中有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在看向自己。那种目光,就像一根尖锐的冰锥,对着恩蓝跳动着的心脏迅捷地刺进去。“呲”的一声,血肉模糊。
陆凡依旧低着声音问向恩蓝。
“父亲的钱够用了吗?”
恩蓝靠在车窗上,眼睛里面像是弥漫着一层大雾。
“够用了。”她说。
汽车缓缓驶离学校门口。
朝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那夜,当陆凡将自己的欲望在恩蓝的体内倾泻而出后,陆凡抱着面无表情的恩蓝,跟她说:“做我女朋友吧,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
像是心脏处的一端又刺进来一根冰锥,嵌在已经僵硬了的伤痛上,汩汩而下的血液凝结成了锋利的形状。
“麻木。”课堂上的老师指着黑板上方方正正的两个字体。“形容身体某部分感觉发麻或丧失感觉,比如将双手浸泡在冰冷的水中,过一会儿便麻木了……”
19岁的恩蓝,望着黑板上的那两个字,心里一阵压抑。
因为这天是周日,学校规定要上半天的课。所以下午学生们有充足的时间去做任何事情。
恩蓝坐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窗外午时炽热的光线透过玻璃映照在恩蓝的脸上,显得分外刺眼。
“妈,爸这两天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手术之后就一直没有好转……”恩蓝母亲的额前,几根灰白色的头发垂落了下来,目光中满是失落。“你爸爸有我照顾呢,你在学校好好学习,别分心,啊。”
恩蓝沉默着,将父亲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一滴眼泪从眼角飞快地划过,恩蓝抬起袖子抹掉。
没人看到。
“你爸爸呀,平时最爱喝八宝粥,这段时间我就总给他做,有的时候劝着他吃,他才吃几口,平时的时候都很少吃东西……哎哎,你干嘛去啊……”
恩蓝跑在走廊里,脸上挂满了泪痕。
身旁的行人纷纷避开,然后用匪夷所思的眼神回头看着她的背影。
像是横亘在身体里的毒囊。
总有一天会慢慢慢慢地涨破,黑色的毒液顺着血管朝向伤痕累累的心脏覆盖过去,然后吞噬。
每当父亲消瘦一点,这种感觉就膨胀一点。
恩蓝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陆凡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蓝蓝啊……”电话那一边是低沉的男性声音。
“钱,我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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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凡坐在一家装潢比较精致的咖啡厅里,打量着落地窗外的人来人往。恍然间想起了曾经陆乐言电话里和自己形容过的恩蓝。
“学校里被大部分男生所认同的校花。”
“学习优异,每个老师眼里的红人。”
“性格温柔聪慧。”
“就是家里面困难些,他爸住医院要很多医疗费呢。”
就在这时,恩蓝推门走了进来。陆凡紧忙站起身,对着恩蓝挥了挥手。
恩蓝走到陆凡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喝点什么?”陆凡微笑着问向恩蓝。
“不好意思,我不需要……”恩蓝神情严肃,她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找你来想管你借一些钱,这些钱我以后会慢慢还给你。”
陆凡看着恩蓝美丽的眼睛,有些陶醉,突然感觉此时的恩蓝不再像是那个初夜里扭扭捏捏的小姑娘了。
于是陆凡笑了。
“要多少?”
“六万。”恩蓝回答的很迅速,想来她也正是在等着这句话。
“没问题。”陆凡也同样干脆,“只要你能陪着我,别说六万,六十万也没问题。”
说着,陆凡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包,从密密麻麻的卡中拿出来一张蓝色的,扔在桌子上。
“这里面的钱够你用了,密码我一会儿发给你,不够了再跟我说。”
“谢谢。”恩蓝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两个字,拿起银行卡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下。”
恩蓝回过头去,等着他的下文。
陆凡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缓缓地走到恩蓝的面前,将两只手放在了恩蓝的双肩。
“以后每天晚上我都会来接你。”陆凡安静地看向恩蓝。
像是将脑袋浸泡在了黑色的液体中,所有的声音在耳边都模糊起来。仅剩下眼前那副英俊的面孔下肮脏狰狞的笑容。
而呼出来的空气,在黑色的液体中不断上升,直至水的表面膨胀开一个黑色的气泡,“啪”的一声,破了。
恩蓝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门的一瞬间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走着走着,恩蓝蹲在了地上,将手捂着脸,眼泪透过指尖的缝隙中顺着洁白的手臂流了下去,冰凉冰凉的。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是恩蓝上高一的时候,在北方零下二十七度的冬天里,恩蓝对安静说自己冷了,于是安静将自己身上的外套、围巾和手套全都脱了下来套在恩蓝的身上,还嘲笑恩蓝像个企鹅一样,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第二天安静高烧不退,恩蓝坐在安静的旁边,泪水顺着手臂向下缓缓滑去,冰凉的冰凉的。
安静摸着她的脸,说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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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的流言好似感染在人群中的病毒,迅速弥漫开整个校园并随之不断扩散。
然后扭曲。
恩蓝走进班级的时候,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原本是在相互之间说着笑,可是见到恩蓝走了进来,都随之停止了交流,纷纷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恩蓝。
恩蓝没有理会这些,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只见各式各样的纸条堆积在她的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恩蓝随即抬起头看着班级里面的几个人,那几个人见状迅速地将头转了回来,注视着手中的课本。
恩蓝有些不解,于是拆开其中的一张纸条,里面歪扭的字体醒目地呈现在恩蓝的眼前。
“500块一个晚上怎么样?我是七班的卢思义。”
恩蓝心里一沉,于是又拆开了桌面上的几个纸条,大都是些相同的下流低贱的用词。
恩蓝尖叫着将桌子上的纸条全部挥落在了地上,颤抖着身体坐了下来。
偶尔有几声掩饰不住的窃笑从班级的角落里传来,如同鬼魅般的回荡在恩蓝的耳边。
“是谁呀,一大早上就这么大的火气?”陆乐言端着水杯,从门外走了进来。
陆乐言走到自己座位的时候,看到一脸愤怒大过惊愕的恩蓝,于是将水杯在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朝着恩蓝的座位走了过去。
“哟,蓝蓝,怎么啦?”陆乐言用一种惊讶的语气问向恩蓝。“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恩蓝紧紧地咬着牙齿,低下了头,额前的头发垂了下来遮挡住了她的眼睛。
想将自己的手变成刀刃,然后把那些传来的声音统统切成碎片。
切碎。然后再挖一个深不见底的坑,将一切都埋进去。
恩蓝忍住了泪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