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萧楚凌上门提亲之时,我爹只是坐在堂前默默喝茶,一言不发。
也许在旁的人看来,他对我漠不关心,而事实却是他对我太过关心,呵护备至。
他在乎我的内心感受。若我真想嫁,他可以不顾一切;若我不想,他也可以一切不顾。
我拥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生活衣食无忧,生性自由无人拘束,亲情满怀……我的人生称得上美满,只是算不得圆满。
因为沈容,我的生活永远缺着一角。
沈容……沈容……沈容……
我心里默念,缓缓闭上眼,无力的倒在床上。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来沈府,我和阿言站在沈府门外,看着木匾上的“沈府”二字。没有了寿宴之日的喜庆,竟显出一些沉重来。
沈府的大门大开,管家带领我和阿言进入。
我细细打量着沈府,算不得很大,几座青砖黛瓦的院落,房屋由黒漆木梁柱搭建而成。因已快入冬,院中植被稀疏。总而言之,沈府景致毫无可圈可点之处,恰如沈易所言——沈阳虽从事尚书,但为人谨慎低调,毫不张扬。
然更增添了沈府的神秘之感,似笼罩着一层雾气,让人看不透。
经过一石径小路时,隐约听见小姑娘的啜泣声,我看了阿言一眼,带着疑虑寻着声音走近。
只见一个八.九岁身穿锦色华服的小姑娘立在一旁哭泣,沈容弯着腰用帕子轻轻的给她擦拭眼泪,眼中溢满着温柔和宠爱。
我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微笑起来。沈容也曾是这样待我,他从来就是个温柔的人,不知为何,却总是用冰封掩饰自己。
可能是我无意间进入了他的视线,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露出一抹微笑平静道:“你怎得来了?”
我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故作如常道:“我来找沈易。”
其实我是想找他,可实在找不出借口,毕竟我与他算不得有什么交情。
他听我这么说,似是松了口气,笑道:“易儿正在给我娘问安,你若要找他,我让人带你过去……”
“刚才这小姑娘是怎么了?”我忽略他的话反问道。
这时小姑娘已停止了哭泣,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我,忽闪的长睫上还挂着泪珠,很是可爱。我冲她微微一笑,她愣了一下,也回我一笑,露出两个漂亮的酒窝。
“这是宫里的乐安小公主,非要缠着我娘跟出宫,我娘实在拗不过,启禀了圣上才将她带出来,谁知过了两日还不愿回去。刚才正在闹脾气呢。”沈容说着忍不住笑的摸摸她的头。
我看了又是一怔,脑中将他俩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我们交叠起来——何其相似。
“乐安!”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看向来人,穿着干净素雅,仪态端庄。虽已中年,却风韵犹存。
来的正是沈容的母亲,当今长公主叶蓉。虽说身为长公主,却丝毫未有公主姿态,和沈阳倒是天作之合。
她向我走近,微微笑道:“姜姑娘。”
声音轻柔,让人亲切之感油然而生。
我赶紧福了个身道:“长公主好。”
她示意我起身道:“姜姑娘上次寿宴来去匆忙,府上若有照顾不周还请见谅。”
“长公主客气了。”我连忙欠身。
她牵起乐安的手,看了四周一眼,对我们笑道:“外面有些冷,去我屋里坐吧。”
我求之不得,点了点头。沈容犹豫一下也跟了上来。
沈易听见脚步声,从叶蓉屋里出来,看见我同样惊讶道:“什么风把姜大小姐给吹来了?”
我抿嘴一笑,故作神秘不答。
叶蓉领着我们进屋坐下,又叫丫鬟端来茶水和几样点心。
叶蓉跟我拉着家常,我没什么说的,只是时不时附和两句。
过了片刻,沈易可能坐的有些不耐烦,寻着借口道:“娘,我还有事,先走了。”
叶蓉看了他一眼,嗔怪道:“你这孩子,这么心性不定,若还是从前……”她说到这里,忽然没再说了,转而笑道,“算了,你去吧。”
沈易如释重负,欣喜的离开了。这时,沈容也站起身道:“娘,若无事孩儿也告退了。”
就在沈容转身时,叶蓉叫住了他:“天冷了,你穿的这样单薄,回去记得加件衣裳。”
沈容应下也离开了。
屋内就剩下我和叶蓉,乐安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
沈容走了,我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我正想着是否告辞,叶蓉却给我讲起沈容和沈易小时候的事来……过了一个多时辰,我终于从屋里出来,不住感慨——做了母亲的人就是有话聊,即使当朝长公主也不例外。
我觉得这一趟算白来了,不仅白来一趟,还徒增了许多烦恼:不仅沈阳让人捉摸不透,连叶蓉也是。
她谈起沈容和沈易时候的眼神让人难以理解。旁的母亲谈起孩子来都是一脸幸福,而她却带着一缕愁思。看向沈容和沈易的眼神饱含怜惜,只是对沈容怜惜之中又好似多了些愧疚。
走出沈府大门,我停下脚步转身,再次抬头注视着牌匾上“沈府”二字——
沈府……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随即又想起半年之约。半年……半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也许可以改变一切,也许什么也无法改变。
可既已孤注一掷,便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为了半年之约,我甚至放下心中的骄傲主动来找沈容,做最后一次挣扎。
我有的时间不多,也不允许更多。半年若改变不了什么,长了也是一样。所以半年正好,什么都可以做个了结,对我,对沈容,对萧楚凌,都有个交代。
可是半年……我究竟该如何做。
我低着头慢慢前行,丝毫察觉不到快入冬的凉意。
一袭红衣蓦然映入眼帘,我抬头,果然是简穆梅,后面跟着段齐枫。
没想到难得来次沈府也能碰上,想必是常客吧。我竟忘了……我跟沈容之间还隔着一个简穆梅。
“姜姑娘竟也来沈府了。”简穆梅眼角挑起,带着一丝嘲讽。
“是月荷无意间哪里得罪简姑娘了么,为何每每见我都不待见?”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讨厌我。
“因为我不希望你见沈容。”
如此单刀直入,不顾我和段齐枫的感受,倒让我有些惊讶。
“这样看来,恐不能如简姑娘所愿了。”
我轻笑,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还是走吧。
“我不许你见沈容!”她突然在我身后冷冷说道。
“简姑娘,我想我说的够明白了。”我淡淡丢下一句话,径直带着阿言上了马车。
午后,我正在房中踱着步,想着最近种种,心中百感交集。
阿言推门进来道:“小姐,府外有人求见。”
“可知何人?”阿言没说是谁,想必是不速之客。
“今日沈府门外见到的那位公子。”
“段齐枫?”——他怎么会来!
“你带他来正厅见我吧。”我理理衣衫,向正厅走去。
不一会儿,阿言就带着段齐枫进来了。
我笑道:“段公子怎会想来见我?”
“你也喜欢沈容,是吗?”不答反问,跟简穆梅一样单刀直入。
我反笑道:“段公子怎会关心起我来?”随即又话锋一转,“段公子想喝什么茶,我让阿言去泡一盏来。”
“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段齐枫皱了皱眉,应是没想到我会这样淡然。
“梅儿喜欢沈容,想必你是知道的。”
“怎么……你是劝我不要与她争呢还是让我尽情去争?”我挑眉道。
段齐枫默了一下,淡淡开口:“我想让你去争……只是我并不是出于忌妒,我只是为沈容对梅儿并不是真心相待而抱不平……他想从梅儿身上得到什么。”
“……是什么?”我疑惑道。
段齐枫摇摇头,丰神俊朗的脸上有些默然:“我不清楚,梅儿没有告诉我,梅儿只说沈容娶她,她才会想法子给他。”
“……我想可能沈容喜欢的是你。”
“轰”的一声如平地一声雷响,双眸立即瞪大,段齐枫简洁的话语让我震惊万分——怎么可能?!
“梅儿生来性子如男儿般洒脱,若不是这样,她怎会这样对你。”
……
“梅儿只有嫁给我才能幸福。”临走之时,段齐枫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看着段齐枫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不觉同病相怜起来——又一个为情所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