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到达扶风郡,薛举的儿子薛明便来了好几次突袭,听得唐军在此安营,当地百姓竟有不少送来吃食衣物,不过世民也下了严令,军民往来按市价交易,不得收受百姓钱粮。
“想不到唐军的名声这么好,可见百姓受够了薛明的压迫。”无忌头一回跟着参与战事,心中自是信心满满,早就听闻薛明残暴,仗着父亲薛举的名号在这一带横行,这一路来,世民也有所耳闻,说道“听说此人暴戾,嗜杀成性,百姓在他手下讨生活,也是不易啊。”
“瞧他趁着咱们扎营几次突袭都不捞不着便宜,看来也不足为惧。”几次突袭也都是小支人马,无忌不以为然,总说着下回要打头锋。
天气越来越热,偶有几回阴雨天气倒是凉爽不少,单单世民着了风寒,本想着自己年轻又身子强健,世民也未当回事,仍带着队伍冲锋在前,薛明从未占到优势,谁知吃了药也不见好,反倒是又冷又热,一时下不得榻。
几位军医一番讨论,却说元帅此次不是风寒,老军医有几分担忧道“如今湿热,营中又多蚊虫,元帅寒休热作,汗退身凉,如此反复数日,怕是为疟啊。”
世民紧皱眉头,倚靠在椅上,暑热天气身上搭着薄毯,头疼地紧,不过片刻又汗流不止,身上却愈发冷了,他朝军医摆摆手,招了几位将军以及刘文静、长孙无忌进了帐子,强打起精神道“几位将军都久经沙场,只管带好各自部下,适时操练,瞭望防御切不可大意。”
世民又转向刘文静,对他道“军报急报均是先生起草,此刻我的病情先不要上报,若是严重,营中一应事物就交由刘先生了,万不可轻敌。”刘文静半跪在塌旁,世民的器重让他满怀感激,说道“能得元帅如此信任,下官倍感荣幸,定当竭尽所能,然元帅威武体健,又有神明庇佑,此等微疾不足为惧,还望元帅早日康复主持大局。”
这个刘文静,在旁人面前时常一副不屑面孔,却在世民这儿及其本分,从不越矩,世民点头说道“我此刻病倒,薛明必然叫战,你们万不可应战。”他点了点无忌道“尤其是你,不要贪功急战,暂且深挖壕沟,闭城防守,坚守不战,待我好了再做商议。”
京中尚不知前线消息,李渊正考虑着有功之臣的封赏,裴寂举着一份待嫁室女名单道“户部已将名单画像制好,请陛下过目。” 一人一像,李渊看的仔细,一边道“太子秦王均已婚配,指些个妾妃即可,齐王尚缺王妃,须得匹配。”
正翻看着画像,李渊忽然看到最后二人画像有几分眼熟,转念便想到了是谁,他转头看了看裴寂,果不其然裴寂一跪伏在李渊脚边,心中暗喜,油滑道“陛下微臣可没有收受她二人的金银!”他跪起身继续说道“是齐王殿下为节省晋阳宫开支,遣散部分宫人,此二人念及陛下之恩,愿入宫侍奉。”
“嗯?”李渊低头看向他,语气平和道“你胆敢与齐王私相往来?” 虽为动怒却然后裴寂一惊,顿觉压迫,急忙一拜“微臣不敢,陛下您是知道的,玄真向来都是一心为陛下啊,在太原如此,如今更甚啊!”
裴寂早年一直在李渊手下当差,油嘴滑舌,好吃好赌,对李渊却是十足地忠心,他曾说‘这辈子没啥大出息,只要依附唐公这棵大树,混口饭吃。’ 李渊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记住,你是朕一手带出来的官员,只能忠于朕一人。”
裴寂连连叩头,李渊又瞟一眼名册,说道“张十音,尹豆豆,呵,名字倒是有趣,先着她二人前往贵妃宫里受教,月余尚可做个奉茶女官,待大选后再做打算。”
太子妃郑氏递了帖子,说是不日要置办茶宴,无垢正得知惜容有孕的消息,看了帖子也没入心,随口道“知道了。”使者刚要退下,无垢又想起些什么,喊住他道“还邀了哪些宾客?”
“禀王妃,还邀了贵妃娘娘,其余便是各位官眷。”无垢听后点了点头,招呼使者退下,一旁的惜容说道“看来府上又要添新人了。”
无垢未参加过京中茶宴,不知其中关卡,便问道“这话怎么说?”惜容自幼宫中长大,自然对宫宴有所了解,她解释道“从前举办宫宴,若非庆贺佳节,便是借机相看待嫁女子,若有中意的,便会连成姻亲。”
“原是这样,那我便有数了。”无垢听得惜容小声叹气,便提醒道“你刚有孕,胎相还不稳,可不要忧思多虑。”
惜容摸了摸肚子说道“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新人,我身份特殊,我害怕他会不待见我的孩子。”这段姻缘,被圣旨框住,世民本就极其不愿,如今惜容又担忧孩子将来不得父亲疼爱。
正说着话,门前又来通报雍州治中高夫人求见,无垢一听是舅母登门,便道“先引去内宅厅堂吧。”无垢拍了拍惜容的手,安慰她道“别瞎说,自个儿的孩子怎会不待见,你这是孕中忧思,如今将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走在路上,无垢心中也是疑惑,舅母平日连家门都不出,如今赶来求见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吩咐了阿绣备些茶食,自己也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还没到前厅门口,舅母赵氏赶了上来,赵氏不知此时该尊称王妃还是亲切些唤一声观音婢,着急得直叩头,口中说着“救命,救命啊!”无垢忙扶起她道“舅母不必行礼,快进屋说。”赵氏双眼红肿,手中帕子还不时擦着眼泪,挽着无垢手臂进了厅堂。阿绣送了茶食,赵氏也毫无心思,握着无垢的手道“救救月儿,救救你姐姐吧。”
儿时两姐妹感情深厚,自从各自成婚,见面便少了,如今来了京中,更是没了机会,听到舅母这般求救,无垢忙问道“月姐姐怎么了?”
舅母抽噎着又擦了擦泪,“她,她有意杀夫,婆家要休妻!” 无垢猛然一惊,不敢相信的睁大双眼,“这…不会吧,月姐姐她脾气这般好,怎么会…那,姐夫还好吗?”
“还不知道呢,月儿嫁过去才知她丈夫有疾,育不得子嗣,又对她动辄打骂,你没瞧见,她身上尽是新伤添旧伤,没一块儿好皮肉,这才忍不了动了刀了。”赵氏满眼心疼,又跪下祈求道“看在舅母从未苛待过你们兄妹二人的份儿上,救救月儿,救救你姐姐吧!”
“舅母快快起来,莫再拜我了,舅母养育之恩,观音婢是无以为报的啊。”无垢忙扶赵氏起来道“说句不好听的,既是这种疾症,倒不如分开了好,姐姐还年轻,何苦要赔上一辈子。”
无垢搀她坐下,赵氏摆了摆头又擦起泪水“若是和离了倒罢了,可他家是要休妻,还要你姐姐过公堂,动了家伙什了,怎么也得刑几年,若是再没救过来,你姐姐可没活路了!”赵氏越说越急,不慎还打翻了茶碗,无垢低眉想了想“舅母先别急,我不懂律法,但他家拖着没有走公,那此事便是还有转机,还能商量,舅母不如再去一趟他家,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如何,是要银钱还是其他,大事化小,只要能保全姐姐,多少咱们都认。”
“他家与你舅舅当年同为贬官之人,我也说不上什么话,你如今是秦王妃,皇家之人,你若说情,他们或许就不追究了。”赵氏想着,若是有秦王的庇佑,即便过公堂,官员也有些顾忌,无垢随有心帮姐姐,但并不想如此,“舅母糊涂,如今时局刚稳,律法正严,我若是参与此事,岂不是以权势压人,平白给世民招了麻烦。这样吧,府中尚有几位未随出征的学士,我去讨教些律例,舅母且再走一趟吧。”赵氏只得点头,待她离去,便深深叹口气,近来事多,无垢心里不安的很。
那日去茶宴,内监通传‘秦王妃到。’两旁案桌的女子都纷纷站起,齐声行礼问王妃安,虽是生面孔,但看得出,她们都精心打扮过,无垢略略扫一眼,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她并不习惯这些客套的礼法,随着内监再传‘太子妃到。’无垢也是规矩地同众人行了叩拜礼。
大嫂郑氏很是受用,众人入了席,她便拉无垢一同坐在上殿,她端正姿势道“你们不必拘礼,今日宴不为其他,只为咱们京中女眷相识相认,结交友伴也是好的。”她坐到无垢身边,压低声音对无垢说道“没有旁人的时候,你不用行这般大礼,咱俩又不是外人。”
无垢点头道好,又问郑氏道“阿嫂今天之宴是何缘由,应该不只是女眷们交友吧?”郑氏惊讶道“我以为你知道呢,父皇没同你说啊?”无垢摇头道“我都好些时日没去请安了,府上事多又杂。” “王府事再多哪有东宫事多啊。”郑氏转眼撇了撇殿下的一众人道“这些都是待嫁女子,好些都是叔伯兄弟立了功的,她们将来都是要入东宫,或是你府上的。”
殿下的女子或歌舞或琴乐,无垢不禁又想起儿时同月姐姐一起编排舞乐,也不知月姐姐如今怎样了,郑氏说道“本来茶宴是万贵妃主办,忽然差事落我手上,办的匆忙了些。”
“菓子精巧,酥山爽凉,台下又这般秀色,阿嫂是费心了。”无垢品尝着桌上茶点,又问道“原先小家宴也都是万娘娘主办,为何差事又推了呢?”左右也不见贵妃,“怎么也不见她?”
郑氏没有回答好,只待台下曲罢,朝下一示意道“你瞧她。”无垢顺着看去,台下中间位置坐着一女子,草白色衣裙在姹紫嫣红中显得毫不起眼,无垢定睛一看,不由得睁大眼睛,哎呦一声,“这是谁家姑娘竟这般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