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启程前往扬州,世民等人就到了丹阳,毕竟事关家中女眷,也不好大肆喊战,世民也做了大胆的决定,那便是夜探行宫,顾不得危险,也等不及思量,他只想尽快,尽快,尽快见到观音婢。
行宫里正为前往扬州打擂做准备,世民混进行宫倒是简单了,要找无垢在哪座院落才是难事,好在行宫不比皇城,此处栽树倒有许多,飞身到树杈上,能蔽身也能看到远处,身下一队队巡逻兵来回走过,竟都没有发现一身黑衣的世民。
定睛看到宇文成都身着金甲,头戴金冠,身后跟着一列卫兵朝这边走来,待走到树下竟停下来,只听得宇文成都遣散了附近卫兵,他却没有离开。眼见着周围一圈宫殿都没了戒备,宇文成都才道“二公子,下来吧。”
果然是御前的人,戒备这般高,头都不抬一下便知树上有人,甚至猜到了身份,世民飞身落下地面,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宇文成都背对着他,周围很静,却听得见紧握关节的声音,二人没有对话,也没有兵器,宇文成都半回过头,便飞旋而来一脚,世民双手交叉一挡,便后退数步,扬起一地落叶。
世民稳住后再次上前,几个回合宇文成都都能轻松躲过,也出过几招,但都未伤世民,世民虽在布阵破阵驾马骑射天赋极高,但单打独斗绝不是宇文成都的对手,宇文成都的天下第一横勇无敌金牌也不是常人能得的,二人相隔几步,成对峙姿态,世民拱手道“宇文将军为何如此给我情面?”
“你没让你那个怪力弟弟来也是给我情面了。”宇文成都说罢,便要往前走,世民跟上一步道“天宝将军!”
“你我立位不同,他日战场上终是敌人,你有一身好本事,用错了地方,怕是要背负一辈子恶名。”若非这乱世,若非父辈们官场对立,世民倒愿意和成都交朋友,而成都也无退路“多谢二公子提醒,只是这弑君谋位的罪名,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宇文成都转过身“你也不必劝我,有的路能选,有的路都是命中定的,未必能选,你效忠你父亲,我亦追随我父亲,你我终是敌人。”
“说实话,我很羡慕你啊。”成都走近些道“随我来吧。”
世民跟上回应道“就像你说的,都是命定的,但命若不公,该争的还是得争。”成都只是一笑而过。
世民是家中第二个孩子,从小鲜衣怒马,无需背负家族重担,广结好友,随心所欲,只要开心便好;而成都不一样,长兄战死,他便是家中独苗,承载着家族和父亲的期望,不得不成为父亲想要的好儿子,他真的羡慕世民那般可以有自己的个性,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二人停在偏僻的院子前,世民便明白了成都的意思,丝毫没担心是否有埋伏,他认定成都不屑于做这种阴险事,只三两步便跑进去,他心有感应,观音婢就在里面。
屋里的无垢正赤着肩背趴在床沿,由女使擦着药,听到推门声,无垢急忙坐起披上外衣,昏黄的烛光瞧不清来人,无垢系上衣带朝门口走了两步,“是谁?”
是观音婢的声音,她没事,她没事,世民抑不住心中的思念,大步走近她身边,扶住她的双臂道“观音婢,是我,是我啊。”世民拉住她的手,贴在心口。
小别重逢的夫妻紧紧依偎,无垢都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些日子的恐惧和隐忍都化作珍珠般连成串子的眼泪,坚强了这些天,在见到丈夫的这一刻,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再也不用怕了。
“你怎么进来的,很危险是不是?”
“没事了,没事了。”世民轻拍她的后背,擦去她脸颊挂不住的泪水。这危险的地方,无垢一刻也不愿意多留,拽着世民的手道“我们回家,带我回家。”
宇文化及得了消息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到手的猎物,早就在各大小宫门布了弓箭手,“退下,让他们走。”天宝大将的命令,他们不敢不听,又不敢忤逆宇文化及,弓箭手很是为难。
二人走到偏门,世民回身对宇文成都拱手一拜,无垢也随丈夫一道行礼,这一拜,包含了太多感激,在丹阳宫的日子里,有成都,幸好,有成都,行礼后抬起头,盈盈地目光在此落在宇文成都身上,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说,都只化作会心一点头。
望着无垢和丈夫二人牵着手离开的背影,宇文成都心中也是刀绞般的难受,而脸上依旧是那个冷面将军,“大胆!放箭,放箭!”宇文化及急忙赶来,匆匆下达命令。
世民警惕地回身,将无垢护在身后,也不知哪个没拉住功弦,一箭飞出,后面弓箭手也开始搭弓拉箭,宫门处小小的通道即刻飞来一支又一支的羽箭,世民躲过几支,无奈数量之大,宇文成都飞身一个跟头从后翻到弓箭手前,凤翅镏金镗旋转着挡过数支箭。
“走!”他回头朝世民说道,世民也拉起无垢的手尽快离开,成都将兵器一横压倒前排弓兵,继而跪地求道“父亲!”宇文化及见状,“去,去把长孙安业给我带来!” 成都早已安排好一切,对父亲道“孩儿已放他出宫了。”气急败坏的宇文化及走到儿子成都面前,指着他气的说不出来话,只能狠狠甩他一耳光。
世民无垢二人跑到街口,便看见长孙无忌骑在马上,还牵着世民的战马青骓,二人顺势上马。
“我就知道你闯丹阳宫去了,这样大胆的决定,你也不叫上我。”无忌最是了解世民,见着妹妹被平安救出,他也放下心来,只是更气长孙安业了“这个长孙安业,真是胆大包天,幸好你平安回来,不然我得打断他的腿。”
“哥哥,别这样说。”无垢和世民同乘一骑,她别过头对哥哥无忌说道“这一劫虽是因他而起,他也的确悔过了,在丹阳宫,他也是护了我的。”
世民转头对无忌说道“好了,你就别说他了,什么都不如现在观音婢平安重要。”说着,更将前位的无垢抱的更紧。
来人不多,只在山脚下扎了三个帐子,到的时候已是后半夜,无垢在内帐收拾,无忌和世民在帐外座谈,“你这说也不说一声就单枪匹马闯丹阳宫,你知道大家多担心,元霸差点就冲进去了。”无忌半责备地说道着世民,世民倒也不恼,毕竟观音婢安全地回到自己身边了。
他对大舅子无忌也毫不避讳,便道“这回真要感谢天宝将军了。” “宇文成都?”无忌挠了挠头问道“宇文氏这等人,有什么可谢的?还不是他们骗着我那没脑子的大哥拐走了观音婢。”
“观音婢与我说了,皇后带了宫中子眷迁到丹阳宫,得知事态后唯有皇后为了保护子眷委身奸臣,其他宫嫔不愿侍候的均充入军奴,死的死疯的疯,观音婢能在这种地方安全度日,我又能带她全身而退,我都不信只因为四明山送粮草的恩情,宇文成都对观音婢的确不一般……”世民还未说完,无忌恍然大悟,急忙道“不必说了,我明白了。”
无忌站起身,拍了拍世民,大义凌然的模样道“虽说她是我妹妹,但她如今已是李家媳妇儿,这种事儿还是早早讲明白的好,毕竟事关李家清誉,我这做哥哥的去问她。”
“你想什么呢?”世民也起身,按着无忌坐下道“我是说,那么多女眷他不救,单单护着观音婢,又保我俩平安出来,宇文成都对观音婢绝不一般,又或许,观音婢根本不知道宇文成都这份情谊。”
“不知道最好,我就怕她憨得很,别人对她有企图她也不知道,唉,我也是怕你存了疑虑,日后影响你们夫妻感情。”无忌看了看世民,他虽然爱护妹妹,但也不允许妹妹做出有损世民的事情,世民推一杯茶到他面前道“我怎会疑观音婢,你想太多啦,吃些茶堵上你的嘴吧。”无忌连连推辞道“不了不了,那么晚了,还吃什么茶,好好陪陪观音婢吧。”无忌起身准备要走, 又回头拍了拍世民道“观音婢能嫁给你,得你如此珍惜,我这做哥哥的,真是很欣慰。”
无垢果真没睡,出浴后披着薄衣,铺着床褥,军营搭的床铺很是简薄,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世民进来见她没睡,便坐她边上,拉起她的手道“是不是床太硬了?要不再去加床褥子?”
“不了。”无垢摇了摇头,抬起手臂主动抱住了世民,呼吸也埋进他的颈间道“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那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听到观音婢提出这样的要求,在丹阳宫,她一定很怕吧,世民心疼地抱紧她,她本若凝脂般的肌肤好像有些疤痕,世民似乎也感受到到她手臂处的异样,顺着手臂向上延伸去,是伤,她身上有伤!世民忙撩起她的衣袖,左边,右边,还有露在外面的小腿。
一道道还未好全的鞭痕,手臂上,小腿上,肩背上,触目惊心,他端着她的手臂,轻轻触碰疤痕“还…还疼吗?” 无垢摇着头,再次蜷缩进世民怀里。
“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会了。”世民小心抱着妻子,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真心的誓言,无垢想着这几月来发生的事,双手环着世民的腰道“我与你说说丹阳宫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