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说的对,咱们没必要同起义军再刀兵相向了,从前镇压起义是不得已,如今已是大势所趋,起义军中多豪杰,若能为我所用,倒不乏是上策。”世民的意思也是李渊所认可的,只是如何能妥善救出主上,还有待商议。
“现下时局不稳,咱们虽然兵力充足,但不能赌在这一回。”李渊拿着身后沙盘上的小旗比划着说道“当今世道,若想要立足,咱们得给自己定下位置,咱们究竟要干什么,为的什么?”
李渊俯着身面对着沙盘,眼睛抬起时不时看向两个儿子“为父想过了,咱们和那些起义军不一样,咱们反是为了保住朝廷,稳住民心。”听得父亲李渊的分析,两个儿子也表示赞同,以新的定位新的起点。
同靠山王杨林商议几日,便定下了行程,由世民率领部分兵马前往四明山支援,不同的是,世民竟选了元霸随行,依着元霸不管不顾的性子,局势怕是难以掌控。
世民直言道“老三也不小了,让他见见阵仗也是好的。” “这不是出门游玩上山打猎,老三遇上打架的事儿,收不住怎么办?”建成也了解这个三弟,一动起手就难控制了,李渊也表示不赞同,世民只得求了窦夫人,在阿娘的劝说下,李渊只得随世民做主了。
出发那日,窦夫人拍了拍元霸的铠甲,嘱咐他听世民的话,又对世民道“此去凶险,阿娘等你回来。”
自世民元霸出征后,金城公主杨惜容便坐不住了,在屋里供佛像,日日抄经诵读,一求主上安好,二求世民平安。无垢站她门口,待她诵读一段后进屋,拿取过阿琴递上的三支清香,惜容听得动静,见是无垢,便起身让位。
无垢身子不便,由惜容和阿绣扶着上香祈福,起身后二人携手坐下,惜容问道“姐姐也信这些吗?”
无垢应声说道“所谓祈福,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安,亦没坏处,我信上天保佑,不如说是,我信世民。”
“嗯!”惜容连连点头道“我信他,他一定能救出父皇,平安回来。”
阿琴先行出去侍弄院中花草,无垢也朝阿绣道“你也一道儿去吧。”待屋中仅剩无垢惜容二人,也无需顾忌旁的,惜容这才道“我邀了姐姐好几回,姐姐总算是来与我说说话了,入了李家,我只当姐姐是我的亲人。”
无垢看着她真挚的眼眸,微微弯起嘴角道“世民都说了,你既然嫁进李家,咱们都是你的亲人,放心吧,他们都会平安的。”顿了许久,无垢终于问出这句话,她柔声道“你…很喜欢他吧。”
听到这话,惜容似乎并没有吃惊,“我小时候在太原灯会上见过他。”惜容眉目弯弯,依然是那年在马车中的模样,“那是我第一回离开长安,也是第一回出宫,父皇安排了好大的阵仗跟随着我,民间的灯会可真热闹啊,可是我周围全是侍从,又不许我下车,我就在车上远远一瞧,那么多人,我第一眼就落在他身上,就觉得他与众不同。”
惜容满脸憧憬着笑意“后来父皇无奈将我们几个姐妹婚配出去,我求他一定要把我嫁到太原李家,他亦是应下,全然没有顾虑,到了行宫我才知道他已娶亲,可我毫不在意,我那时想,毕竟我还有公主的身份。”
“没想到他居然抗了旨,我那会儿气坏了,我都冲到你屋门口了,就想看一眼,能让他抗旨的人,究竟哪里比我好。”惜容见无垢也不说话,忙道“姐姐你可别笑话我。”
无垢倒是从容,毫不入心,笑着摇了摇头,惜容问道“姐姐,你是长孙将军的女儿,本应在洛阳,怎会嫁到太原来?”
“那时还小,我随哥哥来投奔了太原的舅舅,自八岁便在太原了。”无垢摇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吧。”
儿时的回忆好像与洛阳只有短暂八年的天伦之乐,其中亦不乏嫡主母的苛待,而在太原的日子里,有舅舅舅母疼爱,有哥哥姐姐照顾,还有太原公子相伴,人之所求,莫过于此了。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姐姐口上不提,这眼中的笑意却是藏不住,我倒是真羡慕姐姐与他年少相识。”惜容见无垢忆起年少往事眼中是掩不住的故事。
四明山远在千里之外,待世民等人赶到已过月余,主上被围困在山上早已断了粮草,各路人马轮番上阵,能拿得出手应战的也只有宇文父子。
“情况如何?”安营扎寨后,杨林派去的人已来回话“宇文将军一敌三人,大败了南阳侯等人,只是山上已断粮数日。”
“没粮食啦!”元霸手中拿着从太原带来的胡饼大咬一口道“我这儿还有好些胡饼子,我这就给皇叔叔送去。”
这一路走来,杨林也知道元霸的性子,不与他计较,转头看向世民道“此刻若是内外夹击倒是好机会,只怕其他反贼联手。”
“世民以为不可。”他看了看元霸手中的胡饼,沉思片刻道“断粮数日,即使宇文将军是铁打的人也扛不过去,还如何与咱们有利?”
一旁的元霸嘴里塞的满满胡饼,一手搭在世民肩上道“就是,我二哥说的对啊。”他绕到杨林面前道“叔姥爷,我二哥对兵书打仗的研究可比你们这些王爷将军的厉害多了。”他骄傲地看向世民道“是吧二哥。”
“你小子别跟本王套近乎。”杨林嫌弃地拍了拍身上被元霸喷上的胡饼渣子,“我阿爹和皇叔叔可是亲姨兄弟,你可不就是我叔姥爷吗?”元霸凑近道“要是我打赢这些个人,你的虬龙棒借我耍耍可好?”
“本王收藏一套北齐武卫将军的铠甲,你若救得陛下,本王便将铠甲赠予你。”杨林说罢,世民亦有了对策,问元霸道“宇文将军一敌三能占得上风,你自问,可能超越他?”
元霸也不似方才玩笑,撅嘴转了转眼珠,考虑道“别说一敌三,两个宇文成都都接不下我那一锤。”说罢元霸又凑上杨林道“叔姥爷,你可别唬我,你真有那武卫将军的铠甲吗,先给我看看。”
世民打断他道“不要难缠了,你若这般任性,下回不带你了。” 元霸最怕二哥,听得世民这样说,他也不敢再纠缠,手中的胡饼往怀里一揣,拖着锤子出去了。
修养两日后,杨林便按着世民的提议,早早放出话去,说是来了个无人能敌的霸王,起义军得了消息自然按捺不住,四处打听,各路兵马多多少少都有来历名号,却不知谁人敢称霸王。
此消息一出,果然引起诸多反响,各家都有将士集结于营外,都想同这个传闻中的霸王一较上下,见着鱼儿上钩,又放出话去,四明山下以一敌十。
“靠山王安营扎寨这好些日子了,也不营救也不送粮,竟还在山下弄个比武?”宇文智及急的团团转,“我已经派了人去调禁军,咱们再等几日吧。”宇文化及转头看向儿子宇文成都道“粮食先紧着你们,我们几天不吃不要紧,冲出去就好了。”
“禁军怎可调出,那京里怎么办?”宇文成都想着长安还有诸多皇亲,宫中还有一众后妃宫人,在这乱糟糟的世道,若调离禁军,等同于失去了整个长安。
宇文化及摆手说“顾不得这些了,离京的时候我就做下安排了,长安只空有一宫殿,调来禁军,这下所有兵马都在咱们自己身边。”他从袖口掏出一方小物,珍惜地抚摸道“还有这个。”
他将此物递到儿子宇文成都手中,“任他们几路反贼,有了它,咱们才是名正言顺的。”宇文成都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手中锦缎包裹着的东西,缓缓打开,果然不出所料,他轻声念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爹,这…这…”成都有些难以置信,迟疑道“它……它怎么在这儿。”
“金城公主出嫁的诏书上了印,我便掉了包。”宇文化及收过玉玺,凑到鼻尖一嗅,深深吸气,沉迷道“蜂蜜,朱砂,就是这个味儿,这才是我宇文家应得的。”
宇文成都着急道“阿爹,成都知阿爹雄心,从小阿爹教我的是忠义,可阿爹你自己却……” 听得一旁的宇文智及道“彼一时此一时,宇文示祖上北周时期也是上柱国,如今还不是做个闲职,旧时风光无限好,安耐此时是良臣。”
宇文智及爱作诗,此刻也不忘说上一句,宇文化及也不理会,只是拉过成都道“孩儿啊,你空有一身好本事,可那杨广还是让你居于李家小儿之下。”宇文化及将玉玺藏进怀中,继续说道“咱祖上并非宇文氏宗族,而是宇文家的最下等的奴仆,立了功才被赏赐主人姓氏,奴仆是什么,任人变卖奴役的下等人,阿爹怕啊。”
宇文成都略有所思,转向父亲道“可是阿爹,这都是几代人的陈年旧事了,如今宇文家手握禁军,我又自有兵马,何苦要晚节不保做个叛贼呢?”
“你是常年在军营,懂不了朝廷险恶啊,宇文家三代将士,保他杨广登上大位,他尽然因为宇文家同突厥人通商买卖,将你祖父,你叔伯阿爹全下了大狱,还一度想要下判死罪,幸好你三婶是长公主,她在雨里跪了两天,头都磕破了,咱家才算保住啊。”宇文化及越说越恨,眼中虽有憔悴,却掩盖不住愤怒。
“权利!”宇文化及抓住儿子的手道“只有权利才能保住自己,什么功臣,什么栋梁,还不都是皇家的一条狗,用到你时对你百般安抚,封官赏爵,无用时便一脚踹开,唾弃凌辱,儿啊,只有自己登上这个位置,掌握生杀大权,才能保住咱一家人啊,阿爹那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了咱宇文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