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可不是一人无法入眠,李家大郎李建成处亦是如此,大嫂郑氏见着建成盘腿坐在案前,他抬头见是郑氏,便道“咱这个二弟啊,旁的都好,就是这个倔驴脾气不知道像谁。”
“我看啊,这也怨不得他,若是收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做小,他也就应了,可这回偏偏是公主啊。”郑氏坐到一旁,叹气道“你没见那年弟妹进府的时候二弟高兴那样儿,你看今日,眉头都打结了。”
“这我当然知道,那时候他硬是退了几门亲事,阿爹可是恼了不再给他张罗了,这才听阿娘说起和长孙家的婚约,不过老二倒也是真心,这几年也没见他们拌过嘴。”建成朝案上烛台努了努嘴,郑氏便挑亮了光道“小夫妻拌嘴还能让你听见啊?不过话说回来,弟妹这样的谁不喜欢,往后加了个公主,我都怕弟妹吃亏。”
建成担心的倒不是无垢是否吃亏,他担心的是往后有了公主,那李家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全在主上眼皮底下了,他道“吃亏倒是不会,阿娘说了,弟妹才是明媒正娶的妻。”
“话是这样说,可是就弟妹这性子,委屈也自个儿忍着,到时候那公主一抹眼泪,二弟指不定就心疼了。”郑氏试探地看向建成道“瞧着年轻漂亮的姑娘,哪个男人不心动。”
“诶,莲君,从前为着一句谣言,朝中李浑李敏都吃了苦果,流放了李氏许多旁支亲属,单单到了咱们这儿没有动李家丝毫,反而急着把公主嫁进来,你不觉得此行目的就是为了把公主嫁进李家?” 建成这才有这觉悟,郑氏道“你才明白啊,弟妹那日就猜着了,朝廷如何主上自然比咱们明白,若不是无奈,怎么可能委屈公主为庶,他怕大局已定,不如将公主托付李家,一来万一有变,李氏也是军权在握,二来,哪怕大隋真亡,那他最疼爱的公主也有安身立命之处,无论何种结果,都是对公主无害。”
建成摆摆手道“不想了不想了,咱们都能想到,爹娘怎么会不知,他们既然肯应下,定是熟虑的,现下我只想着主上安稳地来安稳地走,不要在咱们地界儿上出岔子就好了。”
翌日寅时,一武士在门口同右屯卫将军宇文华及汇报着什么,得了消息的宇文化及也急忙进屋商议。
不等天亮,宇文化及已派人催了主上数次,他也在寝殿门口来回踱步,听闻主上起身,也不顾还未宣见,便大步走进,边道“瓦岗乱贼攻破兴洛粮仓,陛下请速速回宫!”
“洛仓!”主上一震,这是十一年前在巩县东南修建的粮仓,当时也是耗费不少钱财人力,江南的粮食从运河输送至河南囤积于洛仓,多年的心血被夺,主上哀叹之余道“朕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啊……”
宇文化及急着上前两步道“陛下,兴洛仓存粮数以千万石,是我大隋命脉,臣已派各路精兵先行前往保住含嘉,救援洛仓。”
得了消息的李渊等人来赶来在殿外候着,见到的却是出来的宇文化及,他嗤道“洛仓都被乱贼夺去,尔等才到!”他越过李渊,继而又退回来道“唐公在陇右势力颇深,不如劈出精兵救援洛阳。”
“不可!”主上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既然金城公主留在了李家,那无论如何主上都将尽最大能力保住李家,对唐公一家来说,宇文化及的算盘此刻是拨不动了。
自从传了旨意,明日就要动身,金城公主一整日都毫无笑颜,主上临行,她拜别到行宫门口,每一眼都像是诀别,红肿的双眼鼻尖在冬日格外令人心生怜悯。
望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西南行进,逐渐消失在冬日的冷风中,李渊不知是悲是喜,只能携一家人朝着主上的远去的方向沉重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