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初一,晨间的寒意尚未散尽,唐公府门外的青石板被往来车辙碾出细碎的裂纹,尚有拜贺官员在府外相互揖礼,李渊本是不爱这般招摇,可圣人偏偏因荒唐梦疑心他,无奈做这贪腐模样,无垢在阶下掀起帷帽一角仰见朱门桃符刻着郁垒神荼,一旁的哥哥无忌正躬身递上谒帖。
随门卫通传声入府‘渤海高士廉谒贺’,府门大开,八名府卫分立两侧,无垢正欲前行,高明月突然捏了捏她的手,示意看正门方向,听得门内环佩锵鸣,唐公李渊携妻窦氏行至门口向面前身着紫袍的官员行叉手礼,身后缠了红绸的礼箱鱼贯而入,高士廉低声道“回避,圣人赏赐。”
李宝侧门而出疾步而来叉手揖礼“高礼治新岁康泰!”高士廉虚扶回礼后,李宝转头道“长孙郎新禧,二公子尚在宗祠行祭,稍后便至。” “李宝兄且慢!”无忌抬手一拦“去岁雪夜承蒙相救,辅机感念至今,这对鎏金臂鞲还请笑纳。”李宝退一步,推辞道“郎君言重,某奉命行事,不敢当谢。”
无垢上前将鎏金臂鞲往他手中推了推“此乃哥哥与我一片心意,李宝哥哥莫再推却,另一份,烦请转交段二哥哥。” 李宝隔着帷帽,依旧能见她神色真挚,终是接过,郑重颔首道“既如此,某便愧领了,多谢郎君、小娘子厚赐。”
见着唐公及窦氏,无垢肃拜如仪“观音婢恭贺唐公、窦夫人新岁康泰。” 李渊虚抬示意,窦氏搀起无垢时忽觉暗香沁入心脾,沉水香中似乎糅着玫瑰清露,恰似当年母亲襄阳长公主赐给二郎那错金香球气息,她目光掠过无垢狐裘下若隐若现的香球,唇角不觉含了深意“好孩子。”
段志玄掂了掂新得的臂鞲朗声大笑“哈哈!咱倒沾了公子的光!小娘子竟还记着咱俩!”他急急要将臂鞲往小臂上套,忽地扯住李宝衣袖“宝儿且住!你拿错了!”只见玄色内衬以银线绣'宝'字;另一副不仅绣着'玄'字,针脚处竟绘着个虬髯小人,持槊跃马,活脱脱是段二模样,段志玄“哦吼”一声,故意将虬髯图凑到李宝眼前“瞧瞧!小娘子连某新蓄的络腮胡子都画得这般传神!”
“小娘子灵慧可人,只是年岁尚稚。”李宝话音未落,段志玄便一肘捣来道“咱公子也没到束发之年,等个三载又何妨!” 忽见侍女捧着赐给东跨院的新岁年礼转身步入走廊,李宝四下瞧瞧压低声音道“听闻东跨院郑夫人有意把她堂妹配给咱公子,荥阳郑氏的拜礼可是一早就进了库房。”
段志玄捣弄臂鞲的指尖倏然一滞,拧着系带道“两姓之约,总不好因她骤失双亲便毁诺?国公爷岂是背信之人。”李宝把臂鞲夹在腋下,替段志玄紧了紧臂间革带道“终是得看公子心意。” 段志玄举起双臂正反看着臂鞲道“你见咱公子给谁家娘子送过东西,但凡他不愿之事,国公爷几时强得过。”
世民自宗祠出来,便将横刀抛入段志玄怀中道“嘀咕半日,倒教我也听听。” “公子且看!”段志玄炫耀着臂鞲道“属下新得的臂鞲。” 世民瞥一眼内衬的虬髯小人道“又诓了哪家娘子?段公知道你又少不得一顿揍。” 话音未落,段志玄已摸着新蓄的短髭嬉笑“这可是长孙娘子感念雪夜相救赠的!” 李宝忙解释“某与段二哥都是沾了公子的光。” 世民忽拽过段志玄的腕子,看着内里画的跃马小人笑出了声“画的还真像!”
胶牙饧的蜜丝在晨光下如同金缕线缠绕在玄铁笼,笼中雪狐舔着爪尖的甜蜜,“仔细狐爪!”清朗的声音自廊下传来,惊得春桃手中胶牙饧掉落在地上碎成糖渣,小狐狸探出爪子正往笼中扒弄,李秀宁抢先一步挽住世民手臂“二哥哥,长孙妹妹都答应把你那张拓木弓借我玩玩!”
“世民哥哥新禧!”无垢回身时闻到世民身上自宗祠带出的五辛青气与椒柏酒香“那日答应与我打双陆的,可不许赖!”无垢晃了晃手中的《双陆锦囊钞》,世民忽见她漏风的牙关,缺了颗牙的笑容真挚又可爱,忍不住夺过她手中的半枚胶芽饧塞进嘴里道“输了可不许再吃糖了!” 墙外忽得爆竹骤响,小狐狸竖尖耳朵攀住铁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