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虽然思量了许多,然而在众人下并没有多说什么,孙氏搀扶着潘氏离开,众人也三三两两地走开,“怎么了?潘氏怎么惹你生气了?” 杨妃拉着儿子李恪的手,向无垢问道。“她在后院儿造谣,说些不着边际的事。”
“是不是世民……” 杨妃着急地开口,“不是不是。”无垢按住她的手制止道“别瞎猜了。”
韦妃怀中的婴孩渐渐停止了哭声,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不远处是一席素衣围着围裙的阴月,她规矩地行了礼。无垢扶她起来道“往后便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的。”
阴月看了看杨妃及韦妃,便看向无垢,没有开口,杨妃一甩袖子道“能有什么秘密,每次都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不行吗。” 杨妃早已看不惯阴月这样的矫揉造作,身为前朝罪女,却高傲地出奇。
最近的事情纷烦,无垢也不愿再生事端,拍了拍杨妃道“你们先回去歇着吧。” 此时阴月才说道“王妃为何要我入王府?王妃怎也不问阴月可愿意?” 无垢被问的一时语塞,为何?这是多少女子想入的地方?况且宫里的旨意,又怎可违?
前厅的院子很是安静,连风也没有吹起叶子的沙沙声,无垢再次仔细看向阴月,她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眼眸清澈却满是倔强,无垢揣测道 “你不愿意?” “是,阴月不愿意。” “那你为何当初听从太子的旨意潜在天策府?” “我想报仇。”
脱口而出的四个字,让清秀的阴月显得格外阴冷,即使如此炎热的夏日,也不由得一激,“那你为何不留在东宫?” 无垢正视她的清眸,她踟蹰了良久,“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阴月吸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口中却说道“我可以选择不回答。”
无垢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踉跄站稳回头,无垢松开了手,“你没有选择,入了王府,或者可以许你安稳。” 阴月绝望的摇头“若只是我独身一人,那我怎会残喘?遗留这一条残命又有何用?”
一阵微风,撩起几丝鬓发,方才还傲气的阴月一瞬变得柔弱,无垢有些吃惊,“什么意思?你还有亲人在?” 阴月沉重一闭眼,回答道“是,我还有个弟弟,破城那年,他尚是襁褓中的婴儿,得以与我幸免,被收入东宫。”
无垢抬头冥想道“如此算来,你应当在东宫五六年了,太子,便是拿你弟弟来要挟你?” 她摇头,叹息“倒不是太子,是冼马。”
“太子冼马,魏征?” 无垢低眉道“不论是谁,总之是拿你弟弟做质子,要挟你为东宫做事罢了。” 无垢心中十分不明,万贵妃为何要阴月成为天策府的妃子,“那如今呢?你弟弟怎样?”
“一直交由太子妃照顾。” 阴月说罢,抬头道“王妃问了那么多,又能怎样呢?” 阴月的话着实让无垢不适应,她亦是冷冷道“此事由不得你我,你不愿也无用。”
阴月恍然道“我明白了。万贵妃的旨意,我爹杀了她唯一的儿子,她要我嫁到仇家,就是为了让我更加痛苦。” “怎会?”还未细细思量的无垢立刻开口“万贵妃不是这样的人。”
“对王妃你或许不是这样的。”阴月半垂着眼眸,斜斜看着右手边一株桂树“阴月不会让王妃为难,只求王妃同万贵妃能够保得我弟弟性命,别说这一件事,哪怕十件八件,我也会去做的。”
一场突然的姻缘,没有宴请,没有感情,没有新郎,天策府就这样多了一位新人,阴妃。
天策府沉默在长安,外面的世界仿佛一概不知,“娘亲,他们长得好生奇怪。”街上的孩童指着虎背熊腰的一个男子,他娘亲赶忙抱走他,“是啊,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怎么瞧着长安好些突厥人,这休战了,他们咋还来赶集了。” 街上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
又是一夜之间,长安的突厥人仿似人间蒸发般消失,也没有人再提起。
这日,刚下过一场雨,天气便也不那么闷热,无垢抱着丽质在天策府里的花池边喂鱼,只听得太子李建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来世民不在,兴致不错呀。”
“你来干什么?”无垢毫不客气,李建成倒也不恼,放下手中精致的花笼道“前几日新罗、波斯进贡了新鲜的,我想着你在府上无聊,带了只波斯新进攻的狸奴给你解闷。”
说着,花笼里的狸猫慵懒得发出声响,引得丽质好奇极了,咿咿呀呀地指着花笼,无垢说道“看来太子送错了人,我自小最不喜欢的便是狸奴。” 李建成朝丽质拍了拍手道“大伯带你看狸奴好不好?” 丽质竟也朝他回应般地招摇着小手,无垢忙按下她的手。
李建成冷哼一声,背过手道“丽质怕是都不记得世民了吧。” 无垢转过身道“世民是她父亲,她怎会不记得,太子操劳国事,就不要在这儿费事了。”
“费事?呵,我告诉你,父皇根本没打算让他出来,还有,给他通报的那几个叛徒也被羁押了。”李建成悠悠说着,无垢听到李渊的意思,猛然抬头看向李建成,明媚的眼眸不禁露出几分惊慌,然而却被从容的神色压制,只是鬓边摇动的流苏显得不安分,李建成继而说道“不过你放心,他既已如此,我是不会动他的。”
无垢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李建成阴冷而残酷地笑起来“我只想让他看看,这江山,到底是谁的,他先僭越,也休怪我无情。” “僭越?”无垢惊声道“要我说,他应该得到的,远远不止这些,若说将才,千军万马的调动统帅,又有何人能超越世民,他为大唐征战多年,从他十六岁那年开始,这十年,他有几年是在家的?而你,坐享得到的这一切。”
“我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李建成不由得震惊,“坐享?当年李家迁往太原,世民还小,一路上不都是我保护全家?当年若没有我,便也没有今日的大唐。”
“你护得一家周全,而世民用了十年,护得天下安稳。”
言罢,无垢越过李建成,朝着小院方向走去,“太子自便吧。”
李建成大步走去,挡在无垢面前“还记得我说过吗?皇后的凤冠只配得上你。” 无垢冷眼一扫,头也不回地离开。
太子一个人面对着鱼池站了许久才离开天策府,“王妃,太子走了。”鸳儿站在假山后,见李建成走后,方去回复,“嗯,那只狸猫呢?”无垢轻拍着丽质,哄她安睡,却不忘问了问,鸳儿回答道“提到门口,让太子的人看着呢。”
无垢轻轻点头,让乳母抱丽质回房,鸳儿走到无垢面前,替她捶着双膝问道“王妃为什么不喜欢狸猫?” 无垢随手拿起床头的书册道“狸猫,亦称狸奴,它有奴性,却同狗不同,狗于主人,只有忠心,猫却不是,你瞧它那双爪子,平日里缩着,软软的小爪很是可爱,一旦伸出来,抓人,那便狠了。”
“听了王妃那么说,鸳儿好像也不那么喜欢狸猫了。说的就像人一样,表面和和气气,爪子伸出来,那便是个坏人。”鸳儿说完,无垢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小丫头,想的还不少。”说着,扶鸳儿站起道“好了,别敲了,回房休息吧。”
熄了蜡烛,夜深人静,无垢不由地缩起身子,几个月来,她无时不在担心世民,与外界断了联系的天策府就像被遗忘一样,除了李建成会来,其他便无人敢来,世民,究竟怎样了。
今日,李建成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他说,他不会动世民的,那么,说明世民是安全的,无垢皱了皱眉,了无睡意,再次点起一支蜡烛,昏暗而执意跳动的烛火愈发明亮,“姐姐。”杨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无垢起身打开了门“怎么了?还没睡?” “睡不着,我没日没夜的担心,姐姐,我好怕世民……”杨妃说着,眼眶有些微红,“别怕,世民不会有事的。” 无垢安慰着杨妃,而她自己,心中亦没有底,“姐姐一直说着不会有事,可至今依旧是这副样子,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杨妃拼命摇头。
“容儿。”无垢轻轻晃了晃杨妃的肩膀道“你是公主,多大的场面,多大的风浪你没见过。” 杨妃摇摇头,绝望道“每回姐姐你都这样说,可是,这次不一样。”
“好了,容儿,还记得吗?从前有人卜算,说世民,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无垢还未说完,杨妃便道“凡二十岁,济世安民,我都记得,可是如今,天策府都被架空,文臣武将调离幽禁,连世民也在牢里那么些日子了,每次太子一来,我就担心他是来宣布什么消息的,我们真的只能等,只有等吗?”
无垢拉她坐下,推给他一杯已经温凉的茶水道“水凉了,还是可以解渴的,只要能活下去,坚持下去总会有希望,我相信世民不会就此放弃,我们怎么能先撑不下去。”
又是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无垢不由得一惊“谁在外面?” “王妃,是我,赵檠。” 赵檠跟赵彝两兄弟跟着世民很多年,也算是心腹,无垢开门,他说道“王妃,府外的侍卫全撤走了。”
杨妃急忙站起“撤走了?” 她与无垢对视一眼,她们并不知道,撤走,意味着什么。 无垢问道“撤走是什么意思?你出去看过了吗?其他文学馆的人呢?他们府外的侍卫还在吗?”
赵檠摇头道“还未去其他府看过,天策府外的刚撤走。” “那好,一应照旧,先不要让府里知道,一切等天亮再说。”无垢吩咐完,杨妃便急道“天亮会不会太迟了,这时候侍卫突然撤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应该不是坏事。” 无垢拍了拍杨妃的手,继续说道“咱们先不要慌。” 杨妃不确信地抿了抿嘴,继而点头道“那好吧。”
夜晚的宁静,衬托着蝉鸣愈发强烈,一行铠甲将士来到天牢大门,中间走出一挺拔的男子,身后将士一字排开,在夜色的迷蒙中走近,屈指可数的八个人,在天牢门口的睚眦雕像底下都显得渺小。
“什么人!”守门终于看清来人,“翼国公!” 守门一愣忙道“快,快去禀告太子殿下!翼国公劫狱!” 双方即刻亮剑,常日闲散的天牢士兵怎敌得过征战沙场的将士。
翼国公秦琼任由手下同守卫相战,他便径直走进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