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涟漪才问道“承乾可好些了?” 无垢想起承乾自从腿受了伤,一直自卑,然而面对大嫂,无垢还是说道“嗯,好着呢。”
“好就好,你不愿带他来东宫,那便罢了。”涟漪轻言一声,也没有说太多,承宗的死,给郑涟漪带来太多打击,从前替无垢出头大大咧咧的大嫂,从前亲自给承乾喂奶的大嫂,无垢感慨万千,此刻的无语,显得格外尴尬,依旧是从前的音容,然而再也回不去了。
无垢回到世民身边,静静看着齐王的车马行远,道路上扬起大片大片的黄土,军队渐行渐远,大臣们也相继撤离,昆明池也愈来愈静,世民下意识地握紧妻子的手。
“世民,要不,让无垢先离开。” 无忌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然而手无寸铁,倒有几分慌乱。
“不。”面前的世民紧拉着无垢,二人同时开口,轻巧的一个字,却承载着生死与共的决绝。今日,若真是如料想,那必是九死一生,如今部分心腹将员也都随齐王出战,即便是硬拼,也难有几分胜算,那么,又岂能学那林中燕。
无忌不禁想起来自己的妻,他后悔今日没有带上杜兴,哪怕死,也做到了同生共死,无垢也瞧出了哥哥的心思,依旧温婉的语气道“放心,她在外面。”
无垢的温婉,同此时的静谧如出一辙,似乎随时都会迸发出锋利的快刀,无忌顿时亮了双眼,激动道“可是真的!”
“我今早让鸳儿通知了她,若有情况,大家,都会来的。” 无垢柔声说着,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 世民和无忌蓦然一惊,无垢拉起世民的手,将匕首放进他的衣袖。
无垢看着世民,盈盈地笑了,笑的那样轻松,世民也握着她纤细的手,柔声道“怕不怕?” 无垢轻摇了摇头,内心漾动着抱着世民,多想放松下来,此刻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无忌看着妹妹幸福笑意,不禁弯起嘴角,但目光却四下警惕观察着。
昆明池愈发静了,逐渐近身的脚步声似乎明显起来,世民轻推起无垢,也依旧没有松开相互牵的手,冷静闭上眼,说道“听,来了。”
只见殿后奔来一列整齐的卫队,飞步快速将世民、无垢、无忌三人围住,卫队人数并不多,粗粗一数只有八人,然而个个训练有素,相聚五十米的路段飞奔而来竟不惊起一丝埃土。
世民淡然地将匕首交给无垢,表情是往如的平静,宠辱不惊,无忌反倒有一种视死如归之势,凛然道“都是精兵强将啊,看来,都是有备而来。”
八人都没有回话,阴冷的表情,彰显着他们的背景,只见太子李建成骑马而来,马后拖挂着一人。
“这是谁!”李世民心中突兀一惊,无垢感到世民的手骤然一紧,顿时感到事情不妙,包围的士兵整齐地后退,留出一道,太子的坐骑阻挡着出路。 李世民并没有说话,而是鹰一般的眼神盯着李建成。
李建成也一改往日的儒雅,高坐在马背上,说道“二弟,你可知罪?” 李世民即刻反问道“何罪?”
李建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曾几何时,他们兄弟二人之间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亲密,不再像去往太原路上,共同保卫家人时那般情深,兄弟之间,竟只有生疏刻薄的对白。
这一丝犹豫很快过去,世民气疾未愈,冷不丁咳嗽起来,无垢忙轻拍他后背,“把人带上来。”李建成一摆手,两名副将一左一右拖着马后的人上前,将人重重扔在地上。
蓬头垢面的后背,只看清他是一略瘦男子,单薄的淡色中衣满是鞭痕,几乎看不见完整的一块,每开裂处尽染着暗红色凝结了的腥血,无垢握紧了世民的手,眼神却顺着那人看去,那人赤裸着双脚,然而无垢发现了他的脚趾竟然全无,像是新伤,血却已经风干,这是无垢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由地一震。
李建成对无垢向来有几分情愫,然而也不得不压在心底,世民亦是看见,便体恤地把无垢揽在怀里。李建成拿皮鞭狠狠抽了地上那人,皮鞭划破空气“啾啾”作响,并看向无垢说道“别害怕,这人,还活着呢。”
无垢厌恶地别过头,不再理会,李建成笑道“按律法,本该挖去他的膝盖,砍断他的双足,念在他是二弟你的属官,本宫也只是砍去他的脚趾,小惩大诫。”
李世民大惊,天策府的属官!想来想去并不清楚是谁,李建成忽然变了语气,眼神也变得恶狠,道“天策上将,结党招兵,蓄意谋反,给本宫拿下!”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李世民上前一步,震慑道“谁敢!” 八名士兵面面相觑,李建成坐在马上,身体前倾道“怎么?你敢抗旨?”
“结党?父皇许我天策上将,位在王公上,许我自设朝廷官署,何来结党之说?”李世民微弯起嘴角,那副桀骜的模样让李建成很是头疼,便道“天策府设有文学馆,已是父皇应允,那在洛阳招兵买马,不是蓄意谋反是什么?”
李建成用鞭指了指地上的人,道“他,你的属官已经招了。” 副将得令抓起地上的人,蓬乱的头发凝固着鲜血的结痂,李世民定睛许久才看出那人竟是自己派去洛阳部署工作的张亮。
怎么办!蓄意谋反的罪名,承还是不承,李世民竟有些慌乱,张亮并非担任天策府要职,居然还能被太子注意,可见府上线人非同一般,然而此时不是追究眼线的时候。
只听到张亮喘息着,无力地朝世民动了动手腕,咬牙道“此事同秦王无关。”
李建成大怒,举起手臂又是一鞭下去,李世民见状,顺着鞭子甩落方向,轻松握住了鞭尾,“怎么?”李建成刚一开口,世民便打断他道“怎么,太子也学会屈打成招了?”
“你想抗旨吗?” 李建成问道,世民并没有松开鞭子,扬起嘴角说道“不想。” “那好。”李建成朝身边副将一挥手道“天策上将以及天策府众属官蓄意谋反,押入大牢候审,这个旨意,可好?”
李世民甩开鞭子,抽地马儿一惊,抬蹄嘶鸣,李建成忙拉紧马缰,世民冷笑起来,一反常日翩翩公子,放声道“本王要是不肯呢!”
掷地有声,不容辩驳,李世民与李建成四目相对,激起万千无声的火花,“好,秦王藐视君威,抓起来!”李建成感到自己面子里子挂不住,气的面色涨红。
顿时,尉迟恭携同黑白夫人,杜兴,侯君集等若干将员带着兵器冲破昆明池的守卫,李建成大惊,几分慌乱道“你,你,你想造反吗!”
李世民并没有开口,李建成四下看了看,便朝身边将员道“统统抓起来!” 两对人马即刻刀剑相向,太子李建成高举佩剑,一丝冰冷寒光闪过,剑对准了世民。
“你早有准备。”世民并不看那把直对自己喉颈的剑,李建成沉稳地摇头道“不,毫无准备。”
周围已经扬起拼杀的风尘,而围绕在内的建成世民无垢三人却依旧淡定。
李建成道“你已经威胁了我的位置,我,不得不自保。”见世民没有说话,李建成的目光又落在无垢身上,清致的无垢也毫无畏惧地看向李建成,他似乎胜利般说道“你放心,你的家眷妻小我自会照顾好。”
“然后呢?” 李世民冷冷一句,李建成一愣,说道“还需要然后吗?只要没有了天策上将,没有你李世民。”
世民慢慢弯起嘴角,李建成感到阵阵寒意,却仍然摆出即将胜利的姿态,“你笑什么?” 李建成终是忍不住问,世民依旧笑的淡淡的,只见太子的人马均是被制服,李建成不由得慌乱,马蹄也乱了阵脚,“益国公(秦琼)!”
李建成没有想到,已经随齐王出征的秦琼,竟然半途带军折返,顶着反律法的罪名,只为保秦王这一时周全。
秦琼带着心腹将领包围了昆明池,李建成调转马头,道“你们,你们这是造反!”
“难道太子不是吗?” 李世民说道“从前,咱们是手足兄弟,如今咱们的兄弟情义,耗地干干净净。”
李建成仰天许久,马儿仍然惊步乱点,才缓缓道“既生瑜,何生亮,咱们兄弟,回不去了。”
只见李世民携无垢跪下,秦琼等人皆是不解,“这一拜,是世民对大哥最后一拜。”起身拿过无垢袖中的匕首,利落地割下衣袍一角,“今日割袍,此生,你我当断其情义。”
李建成没有开口,牵正了马头,秦琼的兵马也退出一条路,让太子离开,看着面前再次扬起的黄尘,尉迟敬德问道“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
“今日只是一场小战,我和他,各退一步罢了。” 顿了顿道“我们并没有占了上风,张亮,仍在他手里。”
无忌赞叹道“他的确是条好汉,受了如此重刑,还不松口。” 世民拜谢道“秦大哥,今日多谢了,你且快追上大军。”
“殿下放心,今日我报了必死的决心来,只担心我回了大军,太子若犯难,殿下身边有将无兵啊。”秦琼有几分忧虑,然而内忧不及外患,还是即刻追赶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