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不等无垢问完,李世民便朝天策府里跑去,她只得站在府外等候,看着府门口种着的树也抽了新芽,几点绿芽顺着春风摇曳,无垢顺手拉过枝桠,抚摸着新抽的嫩苗。
只见李世民牵着坐骑出来,“要去哪儿?”无垢摸了摸坐骑的鬃毛问道,李世民拍了拍马鞍道“来,我扶你上马。”
无垢坐稳后,李世民便也跃身上马,拉过缰绳在无垢背后轻声说道“坐稳了。”话毕,便扬鞭出城。
随着马儿的一路颠簸,无垢似乎渐渐眼熟了路线。繁华热闹的长安城,祥和富足的外城,风景如画的长安郊外。
“还记得它吗?”李世民指了指郊外河畔的一株小树,看向无垢问道,无垢霎时又惊又喜,“记得,当然,记得!”
她欣喜地看着李世民,继而又敛起衣裙,走到小树旁,“我都忘了当初咱们种下它,幸好在河边儿,都长那么大了。”无垢眼带笑意,拉起李世民的手略有撒娇道“以后,咱们每年都来看它好不好。”
“我也正有此意,看着它和孩子们一起长大。”李世民反握住无垢的手,方才因为倾颜的话心里莫名有些不畅,看着这夫妻树的长大,无垢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
看过当初种下的小树苗,二人便牵着马沿着河畔行走,“自从出了齐王府,你的脸色一直不好,因为安业?” 听到李世民的问话,无垢却不想把倾颜的情况和想法告诉他,便应道“我大哥就像是一堆烂泥,想扶都扶不上墙。” “那就不扶了,给他些银钱,让他回到洛阳谋生去。” 无垢听后连连摇头“我们长孙家本就是落魄将门,幸好与你有缘结姻才有今日,我不想你再为我娘家的事操心,我大哥的事,我再想想吧。”
“不用想了,他毕竟是你大哥,算是我内兄,我也不能让他被元吉收去。”李世民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无垢却依然沉静着,她不知道倾颜此时此刻是否还跟天策府天策府一条心,他不知道这微妙的变化值不值得让世民知道。
李世民虽看出无垢的惆怅,但也不再多问,看着眼前一片鲜绿鲜绿的草丛,无垢说道“那时候咱们在这儿救下的倾颜。”
“嗯。”李世民垂下眼眸,回想着那时的场景,开口问道“你今儿瞧过她了,她可还好?”
微风拂面,无垢的鬓发轻轻飘起,她拨了拨额前的发丝说道“好着呢,孩子我也瞧了一眼。”
“哦?跟咱们丽质比如何?”李世民背起手迎暖风而立,无垢掩口笑起来“自然瞧着自家孩子好,咱们丽质自然是最好的。”
看过当初栽下的小树苗长出了小枝桠,无垢心里倒是开心不少,牵着马儿走在草地上,不禁哼起小时候的儿歌,“你记得在太原,你和你哥哥第一次来李府的时候唱的那首词不?”李世民看向无垢,望着她柔美的容颜,不禁弯起嘴角,“嗯?”无垢抿嘴轻嗅着奇花初胎的芳香,却没有忆起。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李世民轻声提醒道,无垢恍然大悟,“《陌上桑》!” 顿了顿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世民牵起她的手,仰起头看向透蓝的天空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晃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嗯。”无垢不禁笑起“这话,我怎么听着有几分嫌弃呀,那么多年,怕是厌倦了我在你身边唠叨。” “若没有你的唠叨呀,我还真不习惯。”说着,十指相扣的双手也更加紧了。
无垢抬了抬头,似有回忆,“九年了吧……”怅然一语,飘过夏日的地界,“是啊,九年了,那时候,元霸还在。”世民眼底略过一丝感伤,多年不敢在世民面前提到元霸,就像不提到素锦一样,每每想到元霸,无垢总是会想到素锦,想到害死素锦的李元吉,还有当初为了跟杨惜容争一口气的郑涟漪,无垢拼命摇了摇头,希望自己不要再想这些。
“怎么了?头疼?”见无垢摇头,李世民忙停下步子,关切问道,无垢似乎湿了眼眶,轻轻抱住世民,柔声道“我只是想到了素锦。”
李世民眼眸一冷,忽然拉紧了马缰,马儿不安地有走几步伴随着嘶鸣,无垢也感受到从四下传来未知的恐惧。
“上马。”李世民靠近无垢耳边轻声说道,她抬头,略有紧张问道“那你呢?” 正说着,只觉一支短羽箭划过眼前的视线,马儿一惊,短箭射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枝头的花儿也跟着飘散下来。
世民扶无垢上马,随后一拍马背,马儿快步离去,无垢拉紧马缰,不住紧张地回头,李世民快速折下短箭,飞速跃身上马。
到了天策府,无垢这才舒了一口气,侍从牵走马儿,李世民牵起无垢的手,感到阵阵冰凉和丝丝汗意,问道“害怕了吧。”
抬眼迎上李世民的目光,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二人并肩走进天策府,韦妃挺着肚子在屋檐下乘凉,怀了身孕的她更加丰腴,素纱衣外着暗红色外衣,见李世民和王妃走来,韦妃则敛起衣裙站起,李世民摆了摆手道“不必行礼了,坐着吧。” 无垢见石桌上摆着时令的瓜果,点头道“这时候吃些水果倒是好的。”
“是呢,见着王妃有孕的时候,时常食用新鲜果子,小郡主生的水灵灵,这也是,学着王妃。”韦妃笑着回答,自从怀了孩子,韦妃倒是安稳了不少,无垢也只是淡淡一笑,指了指椅子道“快坐下吧,别站累了。”
韦妃看了看李世民的神情,便多少也知道有要事,连连点头道“殿下王妃若还有事便先去忙吧。”
回到房里,遣退了家仆和丫头,李世民这才拿出断箭,“他真的要至你于死地?”无垢现在李世民一旁,紧张地问道,这些日子,天策府太紧绷了,几乎每天都是被监,视着,李世民碾着箭尾的羽毛略有所思道“他怕是按耐不住了吧。”
无垢忽然紧紧抱住世民,她柔弱地有些战栗,世民腾出手紧紧环住她,无垢纤弱地声音在耳边喃喃说道“我一想到那时候宴席上的毒酒我就害怕,我不相信至亲的手足兄弟会这样的狠毒。”
“别怕,就算是至亲兄弟,他若下得狠心,那我也不会心慈。”李世民说的很淡然,似乎早已看穿了未来。
无垢轻推起他,“你真有夺嫡之心?” 这样的话,她从未问过,她知道他的野心,李世民自然也知道她的担忧,抬手理了理无垢的鬓发“一山不容二虎,父皇他明白这个道理。”
“对,你说过,可是对父皇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如何才能割舍你们兄弟俩?”无垢微微叹气,却又充满不安,看了看世民,他却依旧云淡风轻“手足之情,又何尝能割舍。”
无垢不再自问,她亦是知道这一切,可是谁又愿意先迈出这一步呢?
宫里,李渊宴请着武德大臣①,他虽然年纪大了,但对于两个儿子的斗争他却都看在眼里,朝堂上两方的幕僚唇枪舌剑,这几位老臣都是李渊的心腹,不想老臣却对太子秦王党争一事闭口不谈,酒宴草草散去。
李渊垂着头,坐在御花园凉亭下乘凉,满心烦躁,“陛下这是怎么了?大热天不在宫里待着,反到这儿来了?”还没看见来人,却听到尹妃娇滴滴地声音。
“爱妃来了?”李渊回身只见尹妃身着水绿色长裙婀娜而来,尹妃遣退了宫人在亭外等候,自己则坐到李渊身旁的石凳上,“陛下怎么了?让臣妾好找。”
李渊见尹妃水绿色的衣裳倒是有几分凉爽,指了指桌上的冰镇山楂,却没有说话,尹妃自然知道李渊为何这幅表情,素指拨弄着盘里的山楂继续道“陛下,无非是秦王又让您操心了,若是陛下觉得……”
“不许妄议朝政。”李渊打断了尹妃,却并没有严厉呵斥,倒有几分宠溺,尹妃反而愈发大胆,说道“不过是争宠罢了,陛下大可给秦王封地,远离朝廷,岂不是消了太子的忧虑,也好打消秦王的盼头。”
李渊听后也只是长长的叹一口气,并没有接尹妃的话,摆了摆手道“回吧。”
一路上,却都是在思考着尹妃的话,给秦王封地,也并不全无道理,一来,太子建成也不必日日忧心秦王夺嫡,二来,秦王也可消了夺嫡的念头,如此,倒也是一举两得。
“唉。”李渊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为了突厥的进犯,两个儿子的斗争,他真是太累了,头发也近乎斑白。
尹妃紧跟在李渊身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低声朝一旁的贴身宫人吩咐了几句,宫人便转身离开。
注:①武德大臣:李渊称帝后年号武德,武德年间的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