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渭北了吧。”李世民着骑马问一旁的长孙无忌,无忌四处瞧了瞧,“不知道,走了这七八天了,也应该快到了。”??秦琼朝前看了看说道“是快到了,过了渭南都走了这好几天,过了渭北也就快到长安了。”
“传令下去,今晚就扎营在渭北。”李世民吩咐道,士兵得令后便驾马通知车队。
“嫂嫂,你听,今晚歇在渭北。”无垢撑开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瞧了瞧,杜兴也打开另一扇帘子道“可不是快到了,不知道我走这些日子,冲儿怎么样了。”
无垢眉心显出一丝欣喜,拉着杜兴的手道“冲儿自然是无恙,我可是先指了冲儿做我家女婿的。”??杜兴拍着无垢的手笑道“你怎知道你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儿,说不定啊,又给青鸾和青雀添了个弟弟呢。”
杜兴说着笑了起来,无垢抓住她的手,说道“嫂嫂可是说错了,这回啊,要还是个男孩儿,那就等嫂嫂再添个女儿了,将来啊,他们三兄弟,随嫂嫂你挑。”
“哎呦,跟着世民久了,这小嘴儿倒是学叼了。”说着,杜兴抬手点了点无垢的手背。
过了午后,大军也到了渭北,一到城外,杜兴说要进城看看,无垢身子不方便,也没有跟着。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站在渭水边上,“无忌,你看,这渭水是黄河最大的分支,经陕西而入黄河,如此壮观。”
李世民指着一江渭水说,无忌顺势望去,说道“看这渭水多清啊。”
李世民蹲下身去,用手撩起渭河里的清水,说道“渭水清,径水浊,而径水恰恰又是渭水最大的一支,每当径水流入渭水,也就难分清浊了。”
长孙无忌也顺势蹲下,“是啊,在清的水,一旦混了浊水,总是分辨不清了。”
“唉……”李世民站起身,叹气道“浊水啊……”
无忌微微转过头,稍抬起,看着李世民,等着李世民的解释,李世民朝无忌一伸手,说道“来,无忌。”他拉无忌起来,“怎么了?”
“父皇曾跟我说,东都若胜,废嫡立爱。”李世民看向远方,又默默低下了头,“哈,这不是好事儿嘛,我就说嘛,当初昙宗师傅的预言,这可……”
长孙无忌还没有说完,李世民就打断他说道“我曾委婉问过属下众官,是房先生极力劝我,他曾说:天下纷乱,逐鹿中原尚须时日,?正建功树德之机也。此刻愈序而进太子位,?名为储君,则率军出征之机尽失,犹如虎之入牢笼,兵权尽皆旁落!待后天下大定,公无功无德,势单力薄,何以安保其位?”
“房先生说的的确在理,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无忌赞同道。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渭水河畔的飒飒清风,吹起了衣袂,衣袖被涨满了风,他喃喃说道“大哥自从当上太子以后,每次想统兵出征,多被群臣以“太子乃国之储君,不宜轻出”为由而谏阻,大哥他也丧失了很多为国立功的机会,倒让我得了便宜了。”
“世民,你不觉得,这便是天意?”无忌转头看向李世民,李世民抬眼说道“纵然是天意,可天意也只让我为大唐保守疆土,我本无心夺大哥的位置,可朝廷一再有秦王为帝的谣言,日久天长,谣言也会无风起浪。”
李世民再次看向了远方,心中不禁想到,是啊,还记得小时候,全家来到太原的路上,父亲李渊和大哥李建成保护自己,保护母亲,保护元霸元吉,那时的他们兄弟几人,情深意重,就像眼前的渭水,至诚的兄弟情义,清透地可以见底的情意啊,可是,当李家在晋阳,起兵反隋的时候;当三弟元霸遭兄弟暗算,命丧雷电的时候;当李家过关斩将,荣登大宝的时候;当李家踏入皇门,封王封侯的时候,就好似径水流进了渭水,一切都变了,都变了……
为什么自古以来就说“苟富贵,勿相忘。”
可每朝每代不都是如此,帝王家,又怎么会没有争斗,秦朝胡亥如此,汉朝吕后如此,前朝杨广亦是如此,争斗争斗,都是为了皇位,可他们争来了天下,又有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安稳足以?箪食豆羹足以?
不,我李世民,名之寓意便是济世安民,与其争来天下却不能让天下黎民安居乐业,那我宁愿做个征战将军,封疆大吏,保全边疆百姓安乐。
无忌拍了拍李世民的后背,说道“世民,你有旷世之才,且又心系百姓,文武百官皆敬你服你,只是太子齐王勾结,不愿见你赫赫战功罢了,不说长安的文臣武将,单说瓦岗曾是蛮夷,可他们却心甘情愿为你肝脑涂地,即使陛下只是随口而言要废嫡立爱,那便不是偶然,只说陛下他动过那样的心思,他既然会有这样的念头,说明了什么?说明太子无功,碌碌度日。”
“是,世民知道,大唐的天下八分都是我打下来的,若说受功,大唐第一功臣也非我莫属,我居功但绝不自傲,我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大唐江山,更不是为父皇太子。”
李世民指着北方长安皇城的方向,长孙无忌站他身后,说道“只为了天下苍生。”
李世民转过身,张开双臂,任清风吹拂洗衫,飒飒作响,“我愿百姓饥有食,寒有衣,乐忘忧,喜无悲。”
李世民跟长孙无忌谈心好一阵子,就好像回到曾经,两个不知天高的孩子,可以在猎场或是马场待上一天,就这样聊着,许久才准备回大营。
“哎,对了,世民,我得替无垢谢谢你。”无忌走在世民身侧说道,李世民眉宇凝出一丝怅然,“谢什么?”
无忌哈哈大笑道“想瞒我?杜兴都跟我说了。三月即望(3月15日,古人以望为15)是无垢的生辰,只因平东都给忽略了,今日以是六月望,你想给无垢补生辰之礼,可是这样?”
“小妹嫁与我已快十年了,多年来,我几乎常年在外征战,很少在家陪她过一个完整的生辰,这便是我欠她的。”李世民拿出腰间无垢亲手绣的荷包,微笑看着。
无忌不禁感到欣慰,李世民的人品德行,家世容貌,不说长安,即便在大唐都难找出足以相提并论的人,妹妹无垢能嫁给他,并且能让他如此珍视,这便是前世修来的姻缘。
无垢在帐子里,听到帐外的嘈杂,起身走到门口,“外面在做什么,怎么那么多声响?”
还不等屋外的侍卫回答,杜兴便进了帐子,无垢转身也跟杜兴进了内帐,“你不是去城里买东西了?那么快就回来了?”
“那是,不然还留城里过夜不成?”杜兴笑道,她走到床边,见无垢床上的婴儿衣裳还有针线,喃喃说道“诶,小妹你会绣花不?”
无垢坐到床沿上“会是会,绣的不好。”??“那你教我怎么绣吧,我也给冲儿绣一个小荷包。”
“好啊,那我给冲儿绣个小肚兜,不对,是给我家女婿绣个小肚兜。”??“绣花还是秀宁姐教我的。”
二人又是一阵笑。
无垢教杜兴绣龙凤呈祥,可心里一直犯嘀咕,世民他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怎么还不回来?这也该吃饭了。”无垢搁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要出去看看,杜兴急拉住她道“他和无忌在一块儿呢,不急,再等等。”
无垢只得回到床沿,刚拿起针,就看见李世民掀起帐帘进来,“回来了,怎么那么晚啊。”?杜兴在一旁笑道“是啊,真是慢啊,大营要是等你做的饭啊,可不都得饿趴下了。”
“嫂嫂说的是,实在是不容易啊。”世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无垢实在不明白世民跟嫂嫂的对话,一唱一和的,此时,杜兴拿起方才学绣的绣品道“小妹,这我先拿回去了,不打扰你了。”??杜兴转身要走,无垢叫住她道“怎么世民一回来你就要走了?”
杜兴神秘的看了一眼李世民,又回头对无垢说“你哥哥还等着我呢,走了啊。”无垢正是奇怪,走到李世民身前。
“你这是,掉到面袋子里去了还是把脂粉打翻了?衣裳在哪里蹭的那么多白灰?”无垢拍了拍李世民袖子,全是面粉,马上变停了手,无垢说道“怎么全是面粉,我去给你拿件衣裳换。”说着,便要转身去翻箱子,李世民一把拉住无垢的手腕,将她拥入怀中。
“三个月前的今天,是你的生辰,因为东都这一战给耽误了,你嫁进李家那么多年,都没有陪你过生辰,今天,就算补你一个生辰礼了。”李世民紧抱着无垢说道。
轻推起无垢,无垢正要开口,李世民抬手压她正欲启齿的薄唇上,又朝门口道“进来。”
只见长孙无忌拎了一个食盒,杜兴端了两个盖着碗的盘子进来,搁到桌上,“哥……”?“嫂嫂……你们……”
可二人却已经出去,无垢抬眼望向世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李世民温柔地抚过无垢的长发,“快去尝尝我的手艺。”
无垢吃惊道“你的手艺?”她惊讶地走到桌子旁,翻开碗盖,打开食盒,只见竟是洛阳有名的水席,她感动的捂住口鼻,盈满泪水的美眸竟满是笑意。
无垢转身扑到李世民怀里,就这样紧紧抱着,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长孙无垢,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