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母子连心,远在洛阳的无垢夜间忽然惊得一身冷汗醒来,看到一旁的世民安稳地躺在身边,无垢倒也松了一口气,不知怎么了,这些天总是噩梦连连,夜半总是被惊醒,可能是太想孩子们了吧,无垢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殿下,太子殿下,快过来。”
最终,在长安城郊外的山脚找到了承宗承乾,慌乱之余,杨妃抬头往上一看,好高的山坡,但毕竟十几岁的人了,又怎么会两人同时摔下山坡。
“承宗,承宗,醒醒啊承宗。”涟漪抱着承宗喊地撕心裂肺,“娘……”承宗半睁开眼喊了一声,便又昏了过去,李建成推开涟漪,抱起承宗大步朝东宫走去。
杨妃喊了承乾几声,承乾微微张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杨姨娘…”?见承乾还有一丝清醒,杨妃也舒了口气。
“我来吧。”李元吉背起承乾,杨妃不放心地问道“你行吗?不行就让家仆来。”
“本王好歹是习武之人,跟好了,大家都走吧。”
“算你还有点良心。”
东宫里一阵喧闹,“太医,快去传太医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李建成一进东宫就朝内侍大喊。
“殿下,怎么了?哎呦,这不是世子吗?怎么了?”孟妃一身月白色轻纱睡袍跑出来,却没有人接她的话。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太子……”章太医还没说完,李建成便一把拉他过来,“快看看世子!”
李建成又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太医及内侍,便说道,“没事儿的都出去,外边儿侯着,赵太医,陈太医,你们俩去秦王府看看。”
“杨姨娘……”承乾拉住杨妃的衣袖闭着眼睛呻吟道“腿,腿疼……”
杨妃掀开承乾的裙摆,才看见染满血的双腿,原本鲜红的血渗透在裤腿上,也凝结成了暗红……怎么跟世民和姐姐交代?从未有过的慌乱在杨妃心里升起,此时此刻也只能化作两行泪油然落下。
韦妃一声惊呼,不禁也心疼地落下了泪。蹲到床旁,紧紧握着承乾的手。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赵太医正检查着承乾的伤,杨妃问道“太子世子怎么样了?醒了吗?”
一旁摊着药箱的陈太医回答道“微臣刚到东宫就受了太子之命来了王府,也不知道世子现下情况。”
杨妃“唔”了一声,也不再多问,着急地看着太医,“去烧锅热水,给世子擦擦。”赵太医抬头对鸳儿芸儿吩咐道。
杨妃来到香案前,点了支香在老子雕像前,默默祈求保佑。
“杨姨娘,哥哥怎么了?”李泰和李恪也起来,被乳母带了过来,“恪儿,带青雀弟弟去睡觉,不然等你父王和大姨娘回来可不喜欢你了,快去。”杨妃哄走和两个孩子,又去了屋里。
“世子怎么样?”
赵太医摇头道“性命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世子从山坡摔下,双腿都有碰撞的痕迹,淤血且多处腿骨有严重的脱臼,胸前肋骨也有折断的迹象,失血也多。”
“那,会怎么样?”杨妃用帕子擦了擦止不住的泪问道,赵太医写了药方递给陈太医,二人正在商量,赵太医回答道“微臣也不知会怎样,世子的伤对于及冠之人来说倒也不算重伤,只是世子尚在成长,微臣怕药效轻了,留下后遗症,药用重了怕世子年幼受不住,反而弄巧成拙。”
“后遗症?什么后遗症?”
“世子的腿伤及经脉,怕是即使医好也有别当初,微臣定当全力救治世子。”
芸儿紧扶着杨妃,生怕她支持不住,“那就,有劳两位太医了。”
“夫人去歇一会儿吧,这儿奴婢和芸儿守着,世子一醒就来叫您。”鸳儿给太医沏上茶,又对杨妃说道。
杨妃转头看了看世子,单手撑着头道“我哪儿歇得了,不必管我了,你们若是困了就在椅子上眯一会儿。”
五更天的时候,东宫传来了噩耗,太子长子李承宗夭亡。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杨妃几乎站不住,韦妃也楞在一旁。
幸运的是,承乾已经没有大碍,喂下了药,又已经睡下,太医说,只要好好养着双腿,不会有大问题。
五更天传来消息的时候,也惊动了内宫,陛下下令皇宫素服三日,不得衣丝披彩。
两位太医忙活了半个晚上,这会儿也去歇下,鸳儿芸儿也在椅子上睡着了,只有杨妃韦妃没有睡意,二人隔着茶桌坐着。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哭的时候。”韦妃半笑话办安慰的说道。
“呵”杨妃苦笑道“我从小生在皇宫,早就见人哭够了。”
韦妃倒一杯茶给杨妃,轻把杯子推到杨妃面前,“这人呐,说没就没了,你说他这才十几岁,他……”
“咱们现在管不了旁人,东宫的人咱们更是管不了,别说了。”
“这还关系着承乾,我怎么能不说?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好好的去玩儿怎么会摔下山坡?你不觉得蹊跷?难道你只觉得它是意外?”韦妃站起身,又转过身,看向杨妃。
杨妃双手撑在座椅上,微微抬头,鬓边的珠翠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从没有想过这会是场意外。”她别过头,看向杯子里微微晃动的茶水,继续说道“我只是好奇,到底谁是凶手,他的意谋又会是什么?”
杨妃紧皱眉头,没有人会有这个动机,若说是太子,那他又怎会让自己的长子连带着摔下去?齐王也没必要伤害两个侄子,杨妃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谁才会做这样的事。
“等承乾醒了,问……”韦妃还没说完,就听到承乾发出微弱的声音“疼……疼……”
“承乾,承乾,姨娘在呢,不怕,不怕啊。”杨妃忙坐到床前,握着承乾的小手,承乾又昏睡过去。
“快,快去叫太医,快去。”杨妃一边看着承乾,一边指着外屋,韦妃着急地跑出去喊太医进来。
赵太医把完脉后,舒气道“世子已经没有大碍了,脉也稳了,现下只是疼痛而昏厥,待世子醒了,多吃些大枣,小豆,蜂蜜以补气血。”
“记下来,记下来,那太医,世子什么时候能下床走路?”
“恐怕还需多躺些时日,哦,世子腿上关节处切勿遇水。”
东宫那边,只是处处白素,“查,给我查!世子去过的地方,都去给我查!”太子李建成朝阶下一小队士兵吼着。
“承宗,母亲不能没有你,不能啊,承宗你回来……”太子妃郑涟漪一直跪在承宗的尸首旁抽泣,直到昏迷。
东都这里,李世民封赏完有功之臣,又留了程咬金驻守洛阳,开仓救济灾民,收集了王宫里珍藏图籍,郑国监牢里的死刑犯也是经过教育,无罪释放,一切准备完毕,李世民便下令准备拔营回朝。
回到屋里,李世民半躺在摇椅上,“这要回长安了,该是喜事,怎么总觉得心里闷得慌呢?”李世民敲了敲心口道,无垢关切道“该不是方才封赏的时候在日头下站久了,中了暑气?”
“倒没有中暑的头昏头胀,只是心口堵得慌。”他牵起无垢的手轻晃了晃,继续说道“好啦,别担心了,许是昨晚没睡好。”
“可不许唬我,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先别骑马了,在马车里歇会儿再去。”
“嗯,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没什么可收拾的,对了,郑国太子的女儿还小,二哥可否别让她囚车里颠簸。”
李世民皱眉道“也就是王世充的孙女?小妹啊,这不是心疼她的时候,叛贼之后,皆是囚,要是待遇特殊,保不定又有人参我亲近反王,这样吧,给她单赁囚车。”他闭上眼,单手抚上额头,“再给她铺上被子,免得囚车底硬。”
“也只能这样了,还是二哥想的周全,我也不是心疼她,只是她和咱们泰儿差不多大,看见她我就想孩子们。”想到就快见到孩子们,无垢心里还有一丝慌乱。
“来,先喝了这碗冰糖梨汤,最近你的声音哑哑的,可是气疾又犯了?”无垢舀起糖水吹了吹热气,递给李世民,“小心别烫着。”
李世民接过碗,感动道“小妹好生细心,夫得此妻,夫复何求!”??无垢笑着推他“好了,别贫嘴了,还没回长安,你现在可还是个元帅呢,该让士兵们看看,那么孩子气的元帅。”
“太子到。”“齐王到。”随着内监尖利的通传声,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已经到了陛下李渊休息的长生殿。
“儿臣叩见父皇。”建成元吉一齐行礼,李渊点头道“都起吧。”指了指两旁的椅子“坐吧。”年老的李渊脸上已是满布皱纹,眼皮微抬“太子妃没来?”
“她太过于伤心,来不了了。”
“唔。”李渊说道“朕已拟下圣旨,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太子长子患疾暴毙,朕深感惋惜,今封太原郡王,以王公之礼下葬,钦哉。”内监宣读完圣旨,退到一旁。
太子大拜,头重重叩在地上,“父皇……承宗并非患疾暴毙,定是有人心存不轨之心,有意而为,父皇怎可随意按冠而终?”
“承宗是朕的长孙,朕怎能不疼?你乃他父,朕乃他祖父,他是朕看着长大的啊。”
“那父皇又为何不彻查便要草草了事?”
“你身为大唐太子,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李渊由宫人扶着起了身,踱步到太子面前,“朕如何彻查?从东宫查还是从秦王府查?还是昭告天下提供线索者皆赏?”
“儿臣斗胆问,有何不可?”
“皇室本宗之死若是遭人谋害,传到民间百姓又在茶余饭后如何笑谈?惹人揣测宫廷之事。”李渊扶起太子,“儿啊,这件事情朕会派人在暗中调查,你且放心。”
太子只能再次跪下拜,沉痛道“儿臣,谢父皇。”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凝结了无数伤痛。
“父皇,依儿臣看,此事八成是秦王府的人干的。”齐王李元吉站在太子身后说道。
李渊立眉呵斥道“混帐!他是你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