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多事之日
第三章 多事之日

走出锦墨殿的路上,我看到还有很多面露苦色的秀女,大抵是被撩了牌子罢。这些人多是从别的地方而来,只为一场选秀,近的也要准备三四日,更别说更远的,总要半个月的筹备。

即使赶到了,面圣时也毫无错处,可谁又知道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究竟会挑什么样的人,想留的没留下,不愿意留的却如此轻易就被定了一生,悲!

一路万分灰心的走着,我总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这四面八方的墙,“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反复想着这句话,不知怎样才能让自己接受这一事实,也不知怎样才能委婉的告诉宁懿,我居然入选了,总还觉得甚是对不起他。

我抬头一看,发现潇雨就在不远处,连秋毓也一同站在边上,我走到潇雨跟前,她便一脸担忧看着我,我和她是从小到大的情分,虽说是主仆,可我总把她当做姐姐来看,彼此都很了解,据说宫里消息甚是灵通,如今她这分神情,我便晓得她已知晓我入选的消息。

“奴婢恭喜小主,薛大人可安心了。”秋毓则一脸笑意看着我,并不知我心中是不愿入宫的。

“小姐……”潇雨走上前,拿出手帕仔细地为我擦去额头上的汗,小心地看了看我问道。

我摆了摆手说道:“别说了,回府吧。”于是告别了秋毓,自顾自往前去,找到来时载我们的马车,上了车便往薛府赶。

还未到府,便已听到周遭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欢喜呼叫的声音,我在车内犹自闭上了双眼,内心十分难受。 老远看见爹爹和其他亲眷站在门口, 周围还有不少街坊邻居,大约都是想见一见我这个未来宫嫔的罢。

一下车,我便搀扶着爹爹进府,他看了看我,似乎想开口,却又不说话,我也当作没有看到,扶他进了正堂“华阳厅”。

只见爹爹与家仆婢女一同跪倒在我脚前,嘴里甚为恭敬地喊道:“臣薛德曜携家中亲眷拜见小主,愿小主如意安康。”

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十分惶恐,即使成为宫嫔,我怎可叫年迈的他向我行礼。我连忙半跪下想扶起爹爹,他却不让我扶他,嘴里还念念有词道:“这不合规矩,这不合规矩啊!”

情急之下我只得喊起潇雨帮我扶起他,他还想行礼却被我拦住并先他一步跪下。

我强忍着快要落下的泪,勉强定了定神说:“爹爹,女儿自小失去娘亲,是您不辞辛苦将我抚养大,供我读书予我吃住,这份恩情女儿此后再报答不了了,还请爹爹莫要再行礼,最后让我尽孝几天。”见爹爹想来扶我,我连忙跪着不动赶紧说,“否则清儿长跪不起。”

爹爹见我态度强硬,虽万分感慨,却也不再说什么。这顿饭虽然与平时无不同,但心境不一样,也实在没什么胃口。

回到房中, 本以为一个人可以好好静静,整理思绪,正要歇下的时候,潇雨就敲了门,告诉我宁懿就在竹颜亭中等我。

外面夜深风露重,我随意披上一件山茶黄色羽纱烟纱边前往竹颜亭,心里边思考待会该怎么跟他说。

老远看见宁懿一袭白衣伫立风中,我还没走到他面前,他已转身看到我。

“宁懿,我……”我快步走上前,却又不敢离他太近,如今我已是宫嫔,虽还不知地位,但也就在近几日就下旨意。

宁懿看着我,深深地叹口气,显然他已打听到今天的事,我低下头,双手不停绞弄着丝巾,眼睛只看到他身上挂着的月蓝底如意双鱼玉佩,这玉佩我仿佛哪里见过,却也一时想不起来。

“清儿,你我无缘。”宁懿半闭着眼,郁郁寡欢地说道,“已做好万分准备,为何还是不由人。”

我抬头看天,自己又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他双手扶住我肩,清澈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我十几年从未见过的眼神,我正疑心我是否看错,他紧接着说道:“清儿,相识十多年,我从未求你什么事,如今你进宫前,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我略一思索说道:“你说便是。”

他环顾四周,忽然间弯腰整个脸凑到我耳边,我能感受到此时我的脸一定红如黄昏的晚霞,正要推开他,他接下来的几句话却让我心头一震,额头上直冒冷汗。

“不行,我做不到!”我后退几步,眼神也变得慌乱,眼前的宁懿似乎变得我不认识了。

“清儿,你帮我,就这一回,我不会让你出事,若有故,我一人承担可好?”他上前一步,突然间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的我连挣脱都挣脱不了。

“你先放开我。”我疼痛难耐,只好唤他先放手,看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我只好先行安慰他。

“此事我真无把握,”我看着他说道,“何况此事一不留神,不光你我,连家族门楣都要被牵连,你可想好了?”

他见我话有所缓,攥紧拳头像是鼓励地说:“你放心,若无把握,我也不会麻烦于你,你且放宽心。”

见他如此说,我也不再多言语什么,只好先答应下来,回去在作考虑。

一路满怀心事地到了家中,却发现房间有蜡烛亮光晃着,潇雨告诉我,我走不久后,爹爹便来到我房中,似是有要事叮嘱。

爹唤我一句,我眼眶一湿,心里百感交集,从前只觉他高大,做事极其严谨,甚至于不苟言笑,自从娘亲去世后,忽觉他一下老去,虽依旧不爱笑,但也不再那么高大。

“别再哭了。”爹爹用手擦去我的眼泪,慈爱地说道:“没得哭坏了眼睛,到时候皇上责怪,你要爹爹有几个脑袋赔?”许是以后这样父女谈心的机会不再有了,爹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讲话也不似从前,我们就好像寻常人家的父女,谈话打油插诨。

“此次入宫,你打算带谁前去?”父亲看着我,一脸担忧地问。

我定定神说道:“我已想好,若是依靠宫里现成的奴仆,总是不放心,能在宫中生存的人总是人精,我虽不笨,但也怕言行举止都要遭人算计,潇雨同我一起长大,她做事我放心。”

父亲点点头,松了一口气说:“以你的天资,要想得宠不难,但你心高气傲,你要记得,不为前程,为性命你也要万事保全不要由着性子。”

我垂首答应,正要说什么时,看到父亲看着我,想说但又不开口,我便知他有什么不好说的话想告诉我。

“爹爹,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清儿愿意一听。”我安慰道。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你可知你是有个流落在外的妹妹的。”

我心下一愣,万分没有想到父亲会告诉我这样的话,我一时语塞,竟说不出一句话。

他眼中已有老泪,长叹一声说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事你娘也知道,曾经劝我去找她回来,可我怕你心里会难受,所以就没有去。”

见爹爹像个孩子般低头落泪,我也不能责怪,大人间的事从来小孩是不能多管多问,他今日这般言说,我便晓得他的意思。

“爹爹,待女儿出头一日,女儿会叫人打听的,您放心。”我拍拍父亲的肩,宽慰他。

“好,好。”父亲拭去眼泪,满脸歉意地看着我说,“累了一天,你先休息。”说罢站起身由潇雨扶着回去了,临走前还不安地回过头看我。

父亲走后,我熄灭了灯,一个人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事,心下万份苦涩,只能不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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