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学时间万俟延溯在夫子之后第一个踏出上书房的门槛,出了门脚步很快的穿过院子,候在殿门外的小盒子不停的往里探头,这会一看到自家主子急急迎上去。
“主子!”
“小盒子?”小盒子这时候不在殿里照顾小白来这里干什么?看他慌里慌张的......
心跳有一瞬的漏拍,心里涌上一抹忧虑。
“主子,小白不见了!”
“......”
暮日沉沉,天边红霞艳丽,炎夏的宫中这会儿微风穿梭在花丛间、绿叶里,又贴着宫殿的琉璃瓦、砖雕墙,送往所有门窗里,一丝缝隙也不放过。这风比在烈日下少了些许惹人浮躁的热度,和煦许多。
宫里的主子们一般都乐意在这时候出了富丽堂皇的内殿到院子里、宫门外花园或荷塘处,赏赏景散散心。这时也是奴才们一天中比较忙的时候,打点出门的服饰妆扮、服饰出了院子主意变多的主子、准备主子们的晚膳,样样得保证主子满意。
宫女们像一个个粉衣使者在宫道、回廊间身姿袅袅而脚步匆匆,小太监们穿着深蓝的衣袍微低着头一样来去匆忙又极力保持着机灵、精神劲儿。
小主子们有的一起嬉闹,有的在母妃面前撒着娇闹着要什么喜爱的玩意儿,有的与奴才们玩闹着看他们着急、胆战心惊的神情笑的鬼灵精怪。
妃嫔们有的三两聚在一起姐姐长妹妹短,巧笑嫣兮;有的守着自家的皇子公主享受着为人母的乐趣,心里绵软面上慈爱;还有的坐在梳妆台前、殿门里巴巴的盼着天子的临幸,看着饭桌上多了一盘又一碟精美如艺术品的佳肴,妆容精致神色幽怨。
而这些与莫言殿全无关系,虽然一向如此,今日却有些不一样。
殿内没一个宫女太监的身影,他们“忙着”各自的事很少出现在殿里主子的面前,今天如是,但是从来不离主子身边的小盒子竟也不在。
万俟延溯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在地上投射一片阴影。明明门窗都没关,带着温暖颜色的阳光已然倾入室内,这会儿让人看见室内情形又会恍然觉得殿内的光线一如万俟延溯垂首造成的那片阴影——目可视物却一片压抑的昏暗。
小盒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那样粗的神经也觉得心里一阵不畅,慢慢停下脚步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不知怎么办。
万俟延溯却已经听到了动静,猛然抬头看向门口,小盒子就站在那里。他看着主子抬头看他,对上主子的视线,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像是失了声。
就这样静默数秒,万俟延溯说:“说。”
小盒子那还没来得及发育就戛然而止了生长的、稚嫩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怯弱,在此情此景两人却都听得清楚:“已经没有找猫的动静了,听说容庆宫下午很热闹,这会又静下来,说是佐政王妃出宫了,带着,猫......”
佐政王,东辰唯一的异姓王,三代世袭为王,到第四代会变成侯。
如夏的父亲黎向源就是第三代佐政王,但是世人先知黎家后知王府,黎向源先是黎家家主后是佐政王。这其实可以说是一种对皇权的不敬,但没人在明面计较,皇家到现在也对黎家存着三分敬意。
又静一会,万俟延溯坐直的背一下子靠上椅背,冲小盒子无力的挥挥手:“这事儿就此揭过,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黎府,怎么看也比他这莫言殿更像个好归宿啊~
同时间,黎家的马车上黎母已经抱着女儿哭了有一会,情绪渐渐稳定。
莫兰意顺着女儿的白色的毛发,面容很是憔悴精神倒还不错:“夏儿,再有下次你可能就见不到娘亲了,可知?”
“喵呜~喵!”小猫瞬间就炸毛了,两只眼睛直盯着母亲,水汪汪的,似是要哭了,瞳孔里的急躁与自责那么明显。
莫兰意心里一动眼泪差点又落下,把女儿抱在怀里,抱的紧紧地。黎如夏被勒的难受也并不挣扎,只软绵绵的叫着:“喵~”
她想说:娘亲,夏儿错了,你不要生气也不要着急担忧,女儿以后一定乖乖的。但是她现在是猫身,出口的语言娘亲一字也听不懂。
“夏儿,你真是吓死娘亲了,夏儿,万不可再有下次,万不可再碰酒,万不可再乱跑,万不可了......”她这样不停呢喃出声,是叮嘱女儿,也是安抚自己。
“咪,喵喵!”好,再不会了!
还未行至黎府就遇上了得到消息等在路上的黎家父子,黎府掀了车帘踏上马车,黑着脸把黎如夏吓得心里一哆嗦,同时又是欠疚又是委屈,犹豫一下磨磨蹭蹭从娘亲怀里跑出来三两步后凌空一跃挂在爹爹的衣襟上,昂着小脑袋看爹爹阴沉的脸、深如海的眼。
“喵~”蹭蹭。
黎爹不为所动,黎如夏又蹭蹭。这样几次,黎爹胸口的温度渐渐回升,伸手抱住女儿小小的毛团子似的身子,但脸色并未完全和缓,也不说话。
没有爹娘发话如夏的几个哥哥这会不敢擅自上马车,何况马车里空间有限,并不适合这一大家子都坐上去。
他们就在后面跟着,后爹娘妹妹一步回到黎府。
黎如夏意料之外的是回到黎府就见到了小叔,正坐在她院子里,她窝在娘亲怀里跟小叔打招呼,小叔冲她点点头:“这一遭可玩的尽兴?”
“......”黎小叔是这府里少数能听懂她“猫语”的人,但是,小叔这话里的意思,这语气,是生气了?
黎小叔也没想要她的答案,脸上依旧冷淡,把手里的白底青纹的瓷质小瓶子递给自己二嫂道:“带她去化了形收拾收拾吧。”说罢就坐回院子里的石凳上,黎父紧随其后围着圆桌坐在小叔对面的石凳上。
这小瓶子是古代常用的装药的小瓶子,但这瓶子比“常用的”更讲究看着档次更高些,黎如夏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更是珍贵稀少。
她三岁那年沾酒变了猫,家里人包括她自己都第一次经历这周岁之外的“变形”,个个慌乱。只有小叔翻阅群书又运用他的天赋搞清楚了她的身体状况,又给她研制了这种祝她“化形”的药。虽然用上的机会少的不得了。
小叔说她是在酒醉等意识不清或身体特别状况差等情况下才会维持不住身体变成猫身,等意识和身体都正常之后自己也是可以变回人形的,但时间不定、要机缘合适。
母女两个回房暂且不提,却说兄弟两个对面坐下后“小兄弟仨”也跟上站在一边。
黎小叔说:“夏儿的事有了眉目。”
黎父猛地视线一定,看着幼弟:“如何?”
“不是大灾,却是一笔债。”
“债?”自己女儿才八岁的年纪,在黎府被宠着长到如今,生性也极好,能有什么债?
黎小叔沉默片刻,开口时声音轻轻的有些缥缈:“如今,怕是两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