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天奕
番外之天奕

含莎到了同牢山后,一向下河捉蛙,爬树打鸟,顽劣不堪。

莫忆却逼着离枫调教她,离枫离大少爷就整天拉着个脸对她不理不睬。

可是没过多久,离大少爷却突然转了性子,说是要把她调教成一个温婉娴静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

为此他一直不气不馁,孜孜不倦。

奈何含莎就是茅坑里又丑又硬的石头,屡教不改。

在她十一岁时,离大少爷被气得差点吐血,就恨恨地下了山。

下山过了没多久,离大少爷有一次去逛街市,路过一家琴行,当时就停了脚步。

他在琴行门口站了半天,最终走了进去。

他想,含莎那死丫头平时大大咧咧无所事事,若是买把琴给她,说不定她就渐渐被熏陶了,改观了。

待离枫走进琴行里间,千挑万选的选了一把上好的七玄琴,他会赏琴却不会弹,于是便到外间让人去弹上一曲试试音效。

行中的老板哈着腰很是为难地看着离枫,告诉他:他们只是卖琴的,不会弹琴,让他也别再挑了,不如打个八折卖给他。

离枫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从来不贪小便宜,当下一听这话就很冷下了脸,一把甩了袖子便走。

就在这时,里间忽然传出一阵悠扬婉转琴音,离大少爷一听转身看了一眼老板,抬起的脚转了个弯便又回到了里间。

老板一脸迷茫地跟了上去。

到了里间,离大少爷看到一个小小的少年正坐在他选中的那架琴前。

小少年穿着破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像开了染坊,而此刻他正垂着眉安静地做在琴前,一双污七抹黑的手在琴弦上飞快的跳跃着。

清风撩起帷幔,清晨的阳光在从窗户的衣角透了过来,散在了小少年的脸上,宁静而美好。

天奕以为看到了自己梦想中温婉娴静的妹妹。

这衣衫褴褛的小少年便是天奕。

十一岁的天奕。

他奉他师傅的命令,来此地等他,奈何盘缠用尽,一路靠偷鸡摸狗而来。

刚才他正在这儿的厨房偷饭菜,耳尖地听到离枫的话,就一时手痒溜了过来。

当下,琴行老板看着天奕,一脸不解和愕然,不明白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不久,天奕停止了弹琴。

孤傲的离大少爷盯着天奕脏兮兮的面孔,突然从袖子里掏出几十两银子扔给老板,道:“这琴我买了。”

老板看着手中黄灿灿的银子,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回事。

离大少爷却走到天奕跟前一把抓起了琴,然后弯下身看着身高只到他小腹的天奕,道:“很好。”

天奕仰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离大少爷突然冷邦邦道:“当我弟弟。”

天奕愣了一会儿,笑了。

离大少爷见此,拉着天奕的手就往外走。

琴行的老板脑子突然转过弯来,急道:“小公子,你若在这里弹琴,我付你工资。”

天奕回过身,看了眼离大少爷,对着老板道:“我得去找师傅,没那么多时间弹琴,若果你同意我在空闲时弹琴的话,便只需管我衣食即可。”

老板想了一想,点了点头。

天奕见此,转身对着离枫,道:“大哥哥,我现在自力更生,衣食也有了找落,就不必去蹭你了。我是天奕,只要大哥哥不忘了我,若有事便到这里来找我也是一样的。”

离大少爷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天奕的头,然后冷冷地看了老板一眼,便抱着那把七玄琴走了。

离枫将琴交给含莎以后,含莎果真欣喜一了一整子,头几天还特特洗干净了手,跟着莫忆学了下琴曲。

可没过几天,她便又恢复了本性,继续捉鱼去了。

那把琴被她随意搁在角落里,没几天便落了一层蜘蛛网。

天奕在琴行过的很好。

因着他的弹琴,琴行的生意好了很多,老板虽有些埋怨他弹琴的时间少,但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倒也没亏待。

后来,没过几天,离枫便被不成器的含莎给气走了。

他憋着一肚子气到琴行找天奕,问着天奕的近况。

天奕躺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笑着回了,然后又想起了那把七玄琴,便顺口问了句,那把琴是否好用。

躺在他身边的离大少爷拉下了脸,很是气愤地告诉天奕,他买那把琴是为了家中的小妹含莎。

天奕还听离枫气鼓鼓地说,含莎昨天口馋便抓了只鸟,恰好昨天下了雨屋里的柴火不够,她便拿斧头把七玄琴给劈了拿去烤鸟了。

天奕听完,捂着嘴笑的满面通红。

离枫瞪了他一眼,他才住了嘴。

突然天奕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哥哥,当初认我当弟弟时,可是把当成了你家小妹?”

离枫咳了一声,转过头,道:“有你这样的弟弟也好。”

天奕笑了笑,突然抓着离枫的手,道:“你这样的哥哥,很好。”

离枫听后猛地一翻身,直直地看着他。

天奕却又转了个话题,和他讨论含莎的事。

他笑道:“含莎这么大就会自己烤东西,那她肯定做过东西给你吃,大哥哥可真有口福。”

离枫一听,气的浑身发抖,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道:“她是做过龙虾给我吃,不过那龙虾可是活的……”

离枫说的没错,小时候含莎有一次兴致大发便做了道龙虾大餐,那时莫忆不再山庄,她便死活拉把离枫拖到了餐桌上。

当时,离枫觉得龙虾的味道很奇怪,就低下脑袋凑近盘子旁去闻,这时盘子里的龙虾突然伸出两只爪子,离枫猝不及防便被夹住了鼻子。

最后,那只龙虾就被他斩断了手脚。

自此以后,离枫见了含莎便恶狠狠地骂上一顿。

现在躺在地上的他,体温急剧上升,眼里就差冒出火了。

天奕见此,就故意对着离枫说,她这么可恶改天我帮你好好教训她。

离枫立马转过身,凶巴巴地吼了一下天奕,说不允许他见她,也不许伤害她。

当时天奕就笑了,离枫有恋妹情结。

后来离枫别扭地转过头,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

再后来,离枫每次被含莎气的无语时,就跑去找天奕,找他诉说含莎的事。

渐渐地,天奕知道了离枫想要把含莎培养成一个温婉娴静的平常女子……

渐渐地,天奕知道了含莎不不仅不喜欢读书,还为了离枫的一句读书的目的便是把书读薄,而走捷径撕下了书页……

渐渐地,他知道练武所必备特别能吃苦的特质,含莎只做到了前面四个:特别能吃。

渐渐地,他知道含莎的武功总是停滞不前……

渐渐地,他知道她的医术正在变得越来越厉害……

如此这般便过了一年,后来离枫告诉他,他这次江南之行带回了一个温柔文弱的女子,他说她叫微悦,他好像喜欢她……

没过多久,天奕的师傅维映来了但留下几本秘籍便又走了,但他却依旧住在琴行。

如此一般,他便和离枫在一处待了三年。

三年里,他日日听着想着离枫讲含莎,对她越来越好奇。

三年里,他就像陪着她成长。

可离枫却死活不让他见她,他说他的模样太过亲和,怕他把她给勾搭跑了。

在天奕十二岁时,他终于忍不住闯到了同牢山。

可惜因着山内的机关,却没进去。

无奈到了黄昏,他只好垂着头往回走,却在静思湖边的小柳树旁看到了她。

那时离大少爷靠在柳树上小憩,含莎正背对着他,伸出手站站巍巍地摸向离大少的脸。

见此,天奕赶紧躲到了一旁的白杨树后,伸出个脑袋瞟向他们。

彼时,含莎的手还没摸到离枫的脸便被他拍开了。

天奕听到离大少爷磨着牙槽,吼道:“含莎!”

含莎讪讪地收回手,垂下了很是认真地认了错。不过,末了她又微微抬起头,诚恳道:“师兄,微悦姐说男女有别,我只是想摸摸你,看看这是个怎么有别法的。”

离枫黑了脸。

含莎半弯着腰,又把手伸向离枫,不满道:“你的脸从小蚊子苍蝇都摸过,我为什么不能摸?”

这下,离大少连脸色都变了,他凶神恶煞地瞪着含莎,然后起身重重地拂了一下袖子,走了。

自此,同牢山庄里再也没有人提过男女有别这回事。

含莎也不追,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靠在柳树旁睡觉。

原本以为是怎样的一个惫怠顽劣的人物。这厢,天奕总算看到了她的真面目,原来就是一个小小白白,粉粉嫩嫩的可爱的小女孩。

天奕看了一下离枫消失的方向,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走到了含莎的身边。

他弯下腰看着含莎,道:“天都黑了,你怎么不回家?”

含莎睁开半眯的眼,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很不好意思,道:“我没记住山上的破阵之法。”

天奕皱着眉道:“你刚才怎么不和你师兄回家?”

含莎撅着嘴,赌气道:“他吼我,我就是要让他半夜出来找我。”说完了,她又歪着头打量他,道:“咦,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师兄?你认识他?”

天奕想到离枫暴跳如雷的模样便笑了笑,正想回答和让她跟他一起回琴行时,含莎却双眼一亮,蹦起来抓着他的手道:“我一直无聊得紧,如今你在这儿,便陪我玩个游戏!”

天奕迷迷糊糊间便跟着她玩起了来,只听到含莎喊:剪刀石头布,谁输谁脱裤。

结果他一晃神,便出了个石头,而含莎则恰好出了个布。

然后她便没脸没皮地靠近他,要脱他裤子。

天奕赶紧抓紧了裤腰带,红着脸道:“你不是知道男女有别吗?”

含莎想起了可恨的离枫,就更使劲拽他的裤子,道:“你让我知道怎么个别法?”

天奕道:“书上说,只有长大娶亲时,新娘子才能脱丈夫……”

含莎想了一会儿,凑到他面上,朝他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商量道:“你现在让我看看,等长大了再来娶我,好不好?”

然后她死盯着他抓着裤子的手。

天奕只感觉心跳得厉害,渐渐地他松开一只抓着裤子的手,然后趁着含莎得意间一把点了她的穴,飞一样的跑了。

自然这些事都瞒着离大少爷。

这是他们三年来的唯一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在天奕十四岁时,他被召回了天慕。

十五岁时,天奕在天慕中学会了维映交给他的所有武功,被天幕众人封为天慕公子。

在他闭关练武期间,总是不经意就想起了含莎要脱他裤子的画面,想起她说,等他长大后再去娶她的话。

每当想起的时候,他的眉眼便会不经意地弯了起来。

武功大成后,天奕被天慕派到体验江湖,在行走江湖期间他热衷于维护正义,因此得了个“均奕”公子的称号。

一年后,他返回天慕,天慕告诉他含莎是天女,让他暗中寻找天女,且不能告诉她。

那段时间,他很兴奋,因为他恰好认识一个叫含莎的小妹妹。

在离开之前,他不经意间在后花园闲逛时听到几个位高权重的人在谈论快剑山庄的事。待他听到是维映下命将山庄屠杀时,他握紧了双手,脸上的青筋暴了起来,也不管那些说话的人,直接跑去找维映对质。

那时维映待在房里,双眼空明地看着他,将一切告诉了他也承认了一切,但却坚持说是下属们会错了意。

天奕气愤地抽出腰中的长剑对着他的喉咙,维映闭了眼,两者对峙了半天他终于放下了剑走了。

走之前,他说了一句话,让维映伤到了骨子里。

他说:维映,你活该,活该你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和天女……

在离开天慕之前,他偷偷溜进藏书阁,找到有关自己的卷宗,弄清了一切。

然后他离开了天慕,找到了快剑山庄,在断壁残垣里发现了那处从山庄通往河边的密道。

最后他来到了同牢山下,想要弄清楚含莎到底是不是天慕所指的下届天女,是不是那个间接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女人的女儿。

可离枫告诉他,含莎也离开数月,并交代他要好好保护她,他看着离枫一脸的希冀,便心情复杂地答应了。

然后他在江湖上找了数月,都没找到含莎,直到一次在洛阳的郊外,他方才见到了她。

那时她正沉着脸,坐在树上吹笛子,树下大批大批的人倒了下去……

天奕睁大了眼看着含莎手中的笛子,心中晦涩难明。

天慕众人均知,世上唯有命定的天女方能吹响搜魂,迷惑人心。

而她手里那只通体碧绿的笛子恰好便是搜魂。

他在树后垂下了头,表情莫测,一抬头间便看到那一袭翩跹的白衣接住了飞落的含莎。

那翩跹的白衣他认识,是他的师兄,也是维映唯一的孙子———射影。

那一刻,他想或许这样也好,她若是重伤死了,他自己也就不必伤她,也不必伤了她而难受。

可惜,天不遂人愿。

在落日峰之战时,他又碰到了她。

那时她站在射影身前,笑靥如花。

他突然就想起幼时她说,等他长大了来娶她的话。一时间,他的心里难受了起来,说不清是因为仇恨还是什么,他突然就觉得她笑容里的阳光灿烂了他的忧伤。

于是,他便说说出了那半真半假的话。

当时他若说出她娘亲的事,她肯定会和他走。

可最终,他没有。

牧野之战时他清楚地看到了清歌对含莎所做的一切,随后他便在城下警告了清歌。因为他知道清歌是反其言而行的人,他若警告,清歌便越有兴趣。

事实也果然如此。

只是后来她被皇帝关进了天牢,天奕突然就后悔了,他突然就很害怕她会死。

后来,矛盾的他就去找天牢找她,可是含莎不愿,所以他又没能带走她。

再见到她时,离枫已死,她遍体鳞伤,是最绝望的时候。

天奕将离枫视为亲哥,自己也难过得很,可是后来他却在最难过的时候陪着她,陪着她在接受天慕的天女的训练。

这五年来她悲伤绝望,冷漠死寂地学会了所有的武功。

她再也不会笑,不会哭,不会闹,再不会没脸没皮地对他。

他突然就后悔了,愧疚了,心疼了。

他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恨意牵扯到无辜的她身上,后悔当初没能带走她,后悔着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

他依旧瞒着她,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他知道的一切。

含莎最恨背叛,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便是小忧,离枫的儿子;唯一活下去的动力便是复仇,杀了射影,这也是她接受天慕的原因。

射影杀了离枫,若他告诉她事实,她最终会怎样,他也不知道。

所以他帮她,希望她不要滥杀无辜,希望弄清一切,不要再多添伤悲。

待她走出天慕以离莎的身份接触清歌射影时,她对射影恨之入骨,极尽报复,他规劝未果。

他唯有去找尘夏,而后知道了他和莫问是兄妹。再后来他被维映关进了监狱,她知道了自己对射影的误会,就回天慕看他,质问他,他最终也没将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说出口。

她对他终究有一分牵念,终究是没在逼问她,只是她却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思。她以为他潇洒不羁,天慕公子的名头会让他活得不自在,想要帮他消去名号。

他只有说好。

但其实,他不乐意,不情愿。

终究,她不想嫁给他,不知道他喜欢他,更不知道他喜欢了她十年。

终究她的心里,唯有射影。

但他依旧爱着她,寻求一切可做的,来帮助她。

所以,他回到无争帮她照看小忧,帮她查清五年前的真相。

直到小忧中了毒,无争之争后,到碧落寻求解药时得到真相后,她颓然绝望,一心想着怎么伤害自己。

他终于受不了,负气而走。

在含莎扰乱江湖的五个月,他和尘夏在一起待了五个月。

那五个月里,他很开心,他以为含莎的身影慢慢地淡出心里,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尘夏,可是一听到她有生命危险时,他便火速赶到了紫荆山下。

在看到射影万箭对向射影的时候,他来不及想就扑了上去。

又是一轮箭,他看着墨绿的紫荆山,想到他这是最后一次帮她,想问问她可记得十年前在静思湖边,她曾要脱一个小少年的裤子,问问她可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等他长大后便来娶她……

然后,他看到了一支箭带着强劲之势射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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