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西纱窗下,含莎坐在床边给人把着脉。
床上的人面白如雪,气危息浅,命在旦夕。
“我儿怎样?”目空一切的萧相难得的焦急。
"萧公子身体孱弱却无大恙,只是意志沉迷,不愿醒来定是受某种致命打击。公子醒来定须丞相悉心照顾!”她一抬眼,目光灼灼地盯着萧相,像看穿了魂魄。
"你……你怎么……”萧相瞪大了眼,惊得后退了一步。
“我是大夫,”含莎顿了顿,又道:“这只是凭脉像所得。”
其实在指失相触的那一刻,萧相父子的事像流光片断演绎在她脑海……
“含莎,你真准备救那病殃子,萧相可是檀郎的死对头!”池边,秋恙瞪着她那双秋水剪眸,眼里的星火像池塘里闪烁的光芒。
“你可不能顾此失彼,萧公子也是檀玉的知已!”
含莎一脸戏谑……
萧公子至孝纯善与檀玉志同通道合,并不耻于父亲行为,为了公正道义不惜与父作对。最后心力衰竭……
云雾漫漫,朝堂上一派金碧辉煌,却又庄严肃穆……
金鸾殿上,大臣站得雕塑般笔直,严肃庄重得滴水成冰。
"皇上以仁义治天下,爱民如子。可是微臣听说萧右相前几天以全瑶台大院百姓性命胁迫小医神到丞相府……"大殿上,排头的檀玉手执象
笏,向上进言。
"谎谬!本相怎么会与市井流民相关。”萧相一脸怒气。
"是啊!区区流民怎会无故状告权势滔天的丞相,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檀玉盯看萧相意味深长,“还是说形势逼人反抗呢?”
“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丞相心肚知明!”
朝堂之上他们吵得热火滔天,引来一旁群臣频频侧目,议论纷纷。
脑袋一歪,龙座上拄着下巴打瞌睡的皇帝被吵醒了,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用手拍了拍桌子。
朝堂立刻静了下来。
皇帝怒瞪着乱成一锅粥的臣子,怒喝道:“朝堂之上成何体统!在大声吵闹就拉出去斩了。”
庭下噤若寒蝉,无一人在语。
过了会儿,皇帝严肃道:“萧爱卿爱子若狂,情有可原。却失道义,罚俸一年。并罚维护瑶台百姓,若有所失,定当是问!”
“皇上,那小医神……”
“江湖事江湖了,这可不能僭越……"他说得似是而非。
风絮飘落化为萍。
窗外柳絮纷飞飘离,随着微风习习坠落像点点离人泪。小桥上,漫地梨花若雪;小桥下,化作满池飘移浮萍……
喻渊站在柳树下,急道:“公子,皇上只罚了萧相一年俸禄,我们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杨柳依依之下赫然是远在天边的清歌。
清歌翘起了嘴角,风度翩翩摇着扇子,道:“这皇帝看来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聪明些!”末了他一转身,看着西下的夕阳,又道:“我要做的
事从来都不会失败。”
身后,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暗淡树影轻轻摇曳在门窗上,唯美夕阳穿过纸窗静静地倾泻在屋内,给含莎裹上一层轻纱……
屋内,含莎蜷曲在地上,怀抱着龙猫,半闭着眼。
她抚着龙猫顺溜的毛发,自言自语道:“风流鬼故意和我称兄道弟,你说他不是在搞什么阴谋。”
和她并排侧躺的射影突然转过看她,闷闷道:“不想。”
含莎也转过头,挑起了眉颇有兴致道:“你是要我不想这些事。”
射影点头。
含莎道:“不想并不表示不能想啊!你别看我平时粗心大条,但我对一些事可是很看的很细心很敏感的。”
射影看了她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含莎以为他不信,就往他跟前靠了靠,道:“其实,我就挺了解维希哥哥的。”
射影抬起了头。
含莎笑眯眯道:“维希哥哥不喜欢吵闹,不喜欢凌乱,不喜欢人多,平时话少显的有些清冷,但事实上正是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她看着
他清明水润的眼,又道:“其实你的心思在纯澈不过,每每都写在了脸上。”
射影的眼睛异常发亮。
含莎对着他亮晶晶的眼,道:“维希哥哥还是随性些,人多其实也挺热闹的……”
射影看着她,微微撅着嘴,过了会儿方点了点头。
一阵微风清拂,他们发丝交缠。
这一刻美好得像天长地久,只可惜她突然出声,道:“有人寂寞了。维希哥哥不妨陪他玩玩……”
射影比含莎先听到声音,听到这句话后看了她一眼后就飞身而去。
树影轻斜,踏波无痕……
淮河水边,四下漆然……
一艘画舫缓缓漂过,画舫上
——一个白衣漂荡,清冷脱尘。让人恍若隔世,可望不可即。
——一个玄衣飞扬,神密莫测。让人望而却步,敢想不敢言。
夜风吹动桅杆沙沙作响。
“你是谁?”船头的玄衣一记眼刀刷过。
“射影。你又是谁?”他问。
果然玄衣手中的剑震动不停,好似要脱鞘而出,道:“我手中的剑可不这么认为!”
射影看着他手中颤动不止的剑,道:“碧血剑,你是袁继思!”
玄衣人一惊也没说话,空中凌步一个直刺便飞向射影,看似寻常却凌厉无比。
射影回身,一个跳跃已临水而立,轻易避开剑击,并顺势发出一掌。
射影踏波无临,依旧白衣翩然;玄衣人驻立水边,满身鲜血淋淋。
他们相望不相动。
轰的一声,惊涛拍岸,画舫碎裂,木枝横飞,卷起千堆雪……
“我是袁继思。”抹去嘴角血迹,袁继思闪电飞离。
许久湖水重归平静,倒映着漫天的星光,射影站在湖边,不明袁继思所行何意……
“啪……”烛影摇曳的屋里,愤怒的萧相用尽全力,甩了袁继思一巴掌,道:“连个无名小卒都查不清,我养你有何用。”
萧相骂完,对着他又是一阵拳脚相加。
袖中双手紧握,脸上五指交印的袁继思极力压下杀他的冲动。
无名小卒,那可是武林第一的射影公子?要不是清歌命令……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直到今早皇帝突然下命檀玉与公主,在三天后完婚。
阳光下,含莎站在破败的瑶台大院内,靠着一颗笔直的雪松树,道:“维希哥哥,檀玉愿意为了秋恙放弃一切,既然如此我们便按原计划执
行。”
射影站在她身旁,目光炯炯,道:“我们一起走!”
含莎笑道:“萧疏没有琉璃珠,莫问带他们离开后,我和你就可以一起离开了。”末了她又叹了一口气,失望道:“可惜这次我见不了莫
问。”
射影嘟起了嘴,固执道:“我不和你分开。”
“维希哥非常人,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已,只是暂时分开一下,很快我们就会再在一起……”
她的眼亮若星辰。
许多年后,当他们万水千山咫尺天涯时,含莎此时眼里的星光奕奕亦温暖了射影的一生……
——状元被挟持了!
——谁这么无耻?!
希望檀大人平安无事。
愤怒声,叹息声,祈求声声声钻入刚路过街旁的含莎耳中,她心下欢喜。
当下含莎道:“丞相可想到倾泠泉吗?”
萧相道:“主随客便。”
于是萧相带着大批待卫烟土飞扬在前带路。
“多谢两位相救,你们放心,就算九死一生我对秋恙都失志不渝。”淮河水边,檀玉一手紧握秋恙,一手指天发誓。
射影没说话,只是往身后看了眼,又看着淮水里渐行渐近的一艘小船,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焦急。
终于那艘小船靠了岸。
船里走出一个眉目清雅,如诗如画的蓝衣少年,道:“近一步是山穷水尽,还是海阔天空?有了本公子参与这可是未知数。”
那公子便是莫问。
待莫问走近后,秋恙与檀玉对他适才的话一下子由怀疑变成了笃信。
只为那双淡泊宁静,无欲无求却又透彻尘世的眼,那双眼柔和得可以包容一切,他像一位智者周身谦和,让人由衷敬服。
“区区莫问,两位有礼。”莫问弯腰一揖到底,指着射影一副长辈样,道:“多亏二位,他总算懂事了。”
檀秋两人面面相觑,受宠若惊。
射影见此看了莫问一眼,也没说话,转身就走。
莫问看着射影消失的背影,很是高兴地叹道:“天仙终于知道紧张了。”
檀秋二人仍是不明所以。
莫问却转过了身,道:“檀玉现下走得如此艰难,当初又为何让秋恙进相府?”
檀玉转头凝望秋恙一派情深,道:“更安全!”
莫问沉默了下,道:“我替你们易容,出京后各自珍重。”
杨柳轻拂,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
环山缭绕的山脚下,含莎凉意四起,不安道:“倾泠泉呢?”
回答她的是风动树移。
随后山上出现许多士兵,弓箭交接间,含莎己成瓮中之鳖。
含莎冷言讽刺,道:“看来我很值钱,让丞相劳师动众了。”
萧相道:“维希己走,你既是清歌义弟,我怎敢怠慢。”
说完他后退,身后的士兵瞬时将含莎包围。
含莎挑起嘴角,笑了几声,道:“抓我,休想……”
她迅速旋身和士兵斗在一起,片刻土兵横七竖八。
身后人海又现,山上也打开始射箭。
抽身离开,含莎坐在树上静静吹笛。
一时之间,众人只觉魂魄抽离,随后便渐渐无力倒下……
树后不离处,清歌挽弓如满月,对向含莎。
只闻叮的一声,竹笛脱手而飞,含莎急忙寻找,刚找到却被袁继思纠缠。
她武功不佳,心神不宁,十几招便已性命堪忧,鲜血淋淋。
袁继思凝聚十成功力与含莎博斗,最终一招拍向她胸口。
含莎被击的飞向远方……
那一瞬她紧握了手中的竹笛,恍若看见离枫幸灾乐祸的脸庞,只可惜她无力反抗。
射影逐叶飞花脚步停地在树林间寻找,看到前方坠落的身影,他飞身而上接过了她,冷若寒谭回看一眼萧相,便如清风离去……
“快追,快给我追……”回神的萧相对着刚醒的士兵咆哮。
放走了含莎后患无穷。
此时,身后传来萧萧马蹄声,萧疏回头,这下他已成众矢之的。
袁继思看着身后大片的马蹄,急道:“丞相先走,小人先替您抵挡一阵。”
“今日之恩,本相定当回报。”边说萧疏边跌跌撞撞跑向几步之遥的河边,快速驾船而去。
浩浩荡荡的军队来了又去了,带走满地飞灰……
密密麻麻的树枝撕裂灿烂的阳光,映尽袁继思的眼里,树下,他的脸上是滔天的愤怒。
袁继思铁青着脸,道:“公子,请遵守我的原则!”。
清歌一惊,因为
——袁继思的第一个原则不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第二个原则:不杀女子。
含莎,绝不柔弱。
那么她……竟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