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后花园记
六、后花园记

含莎,走在后花园里。忽然听见头顶的高空有轻微的拍翅声,那拍翅声遥远的像来自天外,细不可闻,但还是被她耳尖地听到了。

含莎一抬头便见,便看见黑色的飞鸟掠过天空。她站在花园中,仿佛看见了往昔燃成了灰烬,哗哗作响。

恰在此时,一白白嫩嫩的双小手轻轻地扯着她的衣角,硬是拉回了她的涣散的心神。

“姑姑,夕拾护法正在大明湖畔前对天奕叔叔表白。”含莎腿边,一粉嫩可爱的小孩,大约四五岁左右,正抱着她的腿,气鼓鼓道。

“小忧不喜欢夕拾姐姐?”难得的,含莎的眼里浮现了许久不见的温柔。

“哼!她那么严厉,还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鬼才会喜欢她!”小忧转过身,赌气道。

看着小忧稚嫩无忧的面孔,含莎笑了。

幸好小忧还好好的,否则她要怎么才能支撑着活下去。

五年前,含莎眼睁睁看着离枫丧身在射影剑下。

五年前前,含莎重势未愈,被人挟持。在阴暗的草房里,她武功被废,穴道被点,遍布剑伤的身体在挣扎下鲜血淋淋,奈何身体被缚,丝毫动弹不得。

她生生看着温柔的微悦,为了小忧和她在别人的身下受辱。她看到那满脸胡须的猥琐男疯狂地折磨她那温柔娴静的微悦姐姐,毫无人性。她看到微悦眼神绝望空洞,像断了线的木偶,毫无生气。

含莎清楚地记得,那时刚出生一月的小忧,在微悦身旁爆发出声声嘤嘤哭啼,那哭声像知道母亲在受难,声声悲凉,扯动人心,叫人撕心裂肺。她清楚地看到死寂的微悦在在这时撇过头看了一眼小忧,眼里浮现了一丝慈爱,随后转过头看着自己,无言扯动嘴角。

含莎知道,微悦定是说:含莎,好好小忧抚养小忧,好好照顾自己。尽管那时含莎已容貌尽毁,可她很清楚微悦早已认定了她,认定了这个脸上伤痕纵横的丑女就是她的含莎妹妹,只是怕她见了熟人徒增伤心。

那时含莎紧紧地握着手,看着微悦在悲凉中缓缓闭上了的眼睛,看着一行晶莹的泪水流出她的眼眶,滑过她苍白的脸颊,无声滴落在干草中。那天若不是嘴里冰冷的葛布,她恨的绝望地差点咬断舌头。

幸好,小忧还在,还在这里,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姑姑……姑姑,怎么呢?”小忧感觉含莎的悲伤,很是慌乱,不解。

含莎收起恨意回过头,抚了抚他幽黑的长发,淡淡道:“夕拾是很严厉,你只需学她教的学问,其它的大可以不理。”

“可是姑姑,他要抢天奕叔叔,小忧替姑姑咽不下这口气。”

小忧的眼睛包了两包泪水,亮晶晶的,要落不落,很是叫人心疼。

含莎看着地上层层的花瓣,目光淡漠,面容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没有反应的反应,小忧自是不依,他握着小拳抚额做悲叹状:“自古花园便是是非之地,风月场所,多少才子就是在这里被佳人迷了魂道失了前程,累得受苦一生的。”及此他又捂着头做恶狠狠状:“叔叔定力不够,姑姑再不进去棒打鸳鸯,叔叔就要被夕拾抢走了。”

“是非之地,风月场所?”含莎瞬间黑了脸,皱紧了岱山似的眉,冷着声道,“这是夕拾说的,看来她不够严厉啊,我去见她一见,定要叫她好好教导你。”

“姑姑……姑姑……”语音呜咽,小忧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拽着含莎的衣角,很是委屈。

含莎见此作势要走,走之前,还冷冰冰地扔下了一句:“从现在到明早,书库里的武学秘籍,你抄上十本,否则你每日便是课程的流觞曲水盛宴。”

“姑姑,这是天奕叔叔说的,他说只有姑姑能救他于水火,小忧一时心软就上了当。”小忧偷了看着怒气冲冲的含莎,迫于含莎的威势,他在心里想了好几遍,最终见风使舵将天奕这个元凶交代了出来。末了,他还觉得这不够洗刷自己的冤屈,特特加了一句:“天奕叔叔欺骗小忧……”

含莎闻言,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走时依旧没忘了冷冰冰地扔下了那句:“别忘了抄书。”

小忧愣在原地,很是失望,又失败了,他的姑姑真是比他两想象中的更淡漠冷情。随即他反应过来,大吼道:“天奕你害我被罚,我饶不了你……”

第二日一大清早,小忧偷偷溜进天奕房前。

随着吱嘎一声,门开了。

小忧一眼便发现,昨天坑害自己的天奕正盘着腿在榻上打坐,身上还带着屡屡沸腾的热气。

小忧很快地走到他跟前,怯生生地伸出一只手,天奕没有理他,他再勇敢地伸出一只手。半天,天奕方笑着道:“离公子,你在干什么?”

小忧呶呶嘴,示意天奕看着他手中的小块的绿色糕点,佯装疑惑:“叔叔眼睛不好吗?我在热绿豆糕啊!”

天奕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你不知道我正在运功疗伤吗?”

小忧严厉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劝道:“不要说话,小心走火入魔。”

话刚落地,天奕吐出一大口血……

歌尽杨柳镂心月,舞尽桃花扇低风。

夏唐的皇宫里,清修走过笙歌婉转,烟花月圆,直到宫中幽僻静寂的湖水旁。他停下来长长松了口气,方才感觉到暧昧散尽……

碧色的池水一阵动荡,搅碎一池的月光,巨石之后忽转出一个白衣的身影。

见到那白衣,清修的眼里显现出极度的恭敬与崇拜,那白色的身影行在水中,越走越近,最后停在浅水区。

雾色中渐渐现出那人墨黑如瀑的长发,颀长的身姿,精致的面容,清俊的眉目。

———赫然是当今皇帝清歌。

“公子!”清修长身一曲,恭敬作揖。

清歌是由风月里出生的皇帝,天下第一纨绔的他成为皇帝后,本想拜王封侯,让他的那些属下有福同享;或者杯酒释兵权,让他们归隐山林。

可是他的那些属下,除了少部分淡定无争的自主卸甲归田;小部分在朝为官后;大部分倒是一如既往,据说是一入宫廷便会身不由己,怕失了兄弟情谊,倒不如一直在暗中助他。

清修便是如此。

对清歌来说,他的属下并非是为了完成他命令下属,而是助他实现夙愿得兄弟。

如无意外出格之事,他从不让他们向自己下跪,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亦是。

因为,他们同甘共苦的兄弟,而不是颐指气使的主仆。

“清修,怎么样?”清歌淡然的问道。

“公子,属下已证实状元文弘,为了功名抛弃了青梅竹马的爱人续娶丞相之女,事实上是一负心薄幸之人。只是,他的死因的确与刑部所查的一样……”

清歌不语,他低着头若有所思,灵机一动,忽然他右手伸出,将游弋在脚边的鱼抓了起来。

“公子,我不懂……”

“文弘的确是由于呼吸急促而死,但绝不是因紧张而死。”说此,清歌笑了笑,“若他是紧张致死,科考那天不更激烈百倍,他怎又没死!”

“公子是说,有人杀死了他。可自始至终文弘游街时,护卫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文弘的身体没有一点伤痕,公子舒也证实尸体没一丁点毒素。难道说这世上真有鬼魂之说。”

“鬼魂之说?”清歌眉角狠狠地抽了抽,一脸恨铁不成钢,道:“清修,你学武多年,修为也算不低,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鬼神的吧。平日里,难道你的用功都是装出来的?”

“公子……”清修囧红了脸,惶恐不安,正待解释,却被清歌箍在手里的那条鱼,正在竭力反复蹦跳,像被遏制呼吸的人在做垂死挣扎。

福至心田,清修恍然大悟:“公子是说有人控制了文宏的呼吸?”

“唉!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只不过你这孺子到超出了我的想象,委实太过呆愣。”五年已过,清歌还是一副老样子,喜欢逗弄人。

只不过她,他最喜欢逗弄的人,早已湮没在盛世年华,成为他今生永不凋谢的心上刺青。

看着这条鱼,清歌心情一下跌落到了谷底,脸上的笑容唰的一声消失殆尽。

在这五年的时光里,他独自一个人走在那条浮华炫丽却没有含莎的皇宫里,像一个拾荒者,悄悄收藏起那些年中时光的底片,让它变成陈年的私酿。

这些年来,他的世界太过安静,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心房的血液慢慢流回心室,如此这般的轮回。

只是午夜,他冗长的梦境里出现了生命现实里不曾有过撕心裂肺,残忍冰冷。梦里含莎浑身是血,正用绝望寒森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公子……”虽说清修平时不太会察言观色,也没有必要看人脸色,但此时他那颗玲珑剔透心却明显感到气氛浓重压抑。

清歌抬起头看着远处华灯如昼的宫殿,苦笑了下,很久后悠悠然道:“那人武功虽高,却不是冲我来的。想必这几年不明不白死地高官子弟,也应是他的杰作。”

“这几年数十件离奇案件,若是同一人所为,这也太……”

“这人若不是侠肝义胆之人,”清歌顿了顿,眼里闪烁着犀利,道:“便必是肆情冷性之人,这些案件也不过只是为了他练功的试验品。”清歌一字一顿,满目认真道:“不管如何,你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到他的消息。”

清修答应着离开。

离开之前,他耳边传来清歌淡静的音线:尘夏,你到底在哪?

打赏投票 书评
自动订阅下一章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