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末年:
放下那个人,没有想的那么难。
似乎可以说出那两个字了,好久远的称呼。
十年,从不能接受那个人不要她了到接受那个人不在她的身边,从期望那个人的出现到奢望那个人消息的只言片语,从那个人的身影总是徘徊在她的梦里心里,到已记不住那个身影,淡出了她的梦里心里。
只是这些,用了十年,却始终不能拔出那刺穿她心脏的刺,想起,提起,会很痛很痛。
五年时间,身体的伤痛,心里的伤痛,双重痛苦狠狠的压在末年的身上,想淡忘一切的时候就是想念熙哥哥,却越想越痛,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等韩熙泽解决完,没有看到末年,直接去画室了。刚才韩妈妈说末年离开时情绪不对,他的末年这些年似乎心事多了。
末年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两眼无神的看着窗外,末年身上的悲伤溢满了整个画室。
韩熙泽轻轻的走过去,把末年抱在怀里。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末年,让末年知道有人陪着她,不要那么悲伤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很心疼,看到现在的末年,仿佛回到了末年当初进院那时的状态,那时更糟糕些。
良久,末年说话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熙哥哥,你回来啦,都解决了吗?累不累呀?”
“不累,可以跟我说说吗?困扰你多年的事情。虽然这样很突然,但是我不能让你这么痛苦下去了。虽然伤疤撕开会血淋淋的,很痛,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伤疤它会愈合的,有我在。”
“我……”
“我在,末年,我听着。”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那些年那些事我以为时间会让我淡忘一切,时间会带走一切,但是并没有,那些人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当我以为我忘记了的时候,它会跳出来狠狠给我一刀,伤疤一次一次被撕开,也刺的越来越深。”
末年喃喃细语,她撑不住了,韩妈妈的温柔相待,韩妈妈的温暖关心,韩妈妈的慈爱眼神与动作,时时刻刻刺激着那蠢蠢欲动,骚动不安的回忆与刺。
“没关系,好好想想,慢慢说,我一直在。”
韩熙泽调整了一下末年在怀里的姿势,让末年背对着他,与她十指相扣。这个姿势可以让末年更舒服的说话,让她更放松一点。
“我的爸爸在一家大企业当一个部门主任,他的辛勤工作让他很得上司,也就是我的……”
末年卡住了,张了张嘴,还是无法说出那两个字。韩熙泽抚了抚末年的背,抱紧末年,用手指蹭了蹭揉了揉末年的耳朵,有节奏的捏了捏末年的后颈,让她放松下来。
当初末年刚刚进学校也是这样,周围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他又不在身边,本来不安的末年更是整天整天说不出话来,他一直摸索着改善末年的这种情况,慢慢的,末年习惯了这样子抚背,揉耳朵,捏捏后颈,对末年说不出话的时候很有效果。
“……妈、妈,另眼相看。虽然爸爸很勤快,很上进,但是爸爸太老实,得罪的人很多,也有妈、妈的父亲。他很不同意妈、妈嫁给爸爸,但是妈、妈非爸爸不嫁,和家里吵架,他们丢下所有,私奔了。”
末年磕磕绊绊的说出那两个字,似乎不难,说出来不难,那么,这些年她是一直在逃避吧,逃避现实,逃避想起那些痛苦。
“在一个偏僻的小镇,虽然生活水平没有之前的好,住的房子勉勉强强,爸爸另找的一份工作只能勉强糊口,可他们觉得很幸福。
直到我出生,妈妈怀我时营养没跟上,身体变得不好,很虚弱。爸爸不得不更加努力工作,一直加班出差改善家里。
爸爸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会放心不下家,放心不下妈妈和我,会尽量抽出时间赶回来陪我们,后来,不能回家的时间越来越长,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妈妈的笑容越来越少,经常带着我待在开满风铃草花的院子里,看着远方,神情忧郁。
五岁生日那年,爸爸因为劳累过度,赶回来的时候发生意外,抢救无效,去世了。”
爸爸去世那天,妈妈把爸爸的骨灰盒埋在风铃草花丛里,爸爸的墓碑是妈妈卖掉所有的首饰买的。
“安安,你没有爸爸了。”
“安安,你没有爸爸了,没有了。”
妈妈笑的很凄凉,脸上没有血色,手里握着破碎的风铃草。
“安安,爸爸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见不到他了,他不会回来了。”
“安安,以后跟妈妈好好生活好不好,以后只有妈妈了。”
“花还在,你爸爸不在了。”
“安安,你爸爸他,他走了。”
风铃草花是爸爸送给妈妈的定情花,妈妈很珍惜,把它们养护的很好。
“安安,安安……”
妈妈抱着小小的她,跪在爸爸的墓碑前痛哭。
换牙的四岁那年,妈妈把她的牙齿丢进风铃草花丛里。
“安安,风铃草的花语是温柔的爱。它代表着一个永远的等待、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承诺。”
妈妈站在花丛中,在阳光下灿烂的笑容,是末年记忆里妈妈唯一一次,放开一切的笑容。
那是美好的一天,那时虽然家里破破的,爸爸十天半个月的见不到面,甚至半年,她依然觉得幸福,她当时想会一直幸福下去。
“那一年,妈妈一直诉说着她和爸爸的过往。妈妈说没有后悔过和爸爸在一起,没有后悔过有我,说着这些的时候脸上有着我不明白的神情。
妈妈身体不好,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我也没有去学校了。
我们的小家摇摇欲坠,尽管如此,我依然相信,我们会很好,妈妈也是如此。妈妈从来没有失信于我,也不曾欺骗我,所以,妈妈当初说帮我摘花做花环,我很相信,一直一直。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要我了不告诉我,为什么抛弃我了还要给我希望,我一直期盼着她能回来,希望她是迷路了,希望她是有事暂时不能来接我。
我把所有的猜想想了十年,找了十年的借口,期盼了十年,最后,我不得不接受她不要我了。”
末年虽然没有大声哭泣,可是,眼里的悲伤溢出来,要淹没了末年。
韩熙泽抱紧了末年,末年的无声哭泣深深刺痛了韩熙泽的心。
末年发呆的原因,做噩梦的原因,没有安全感的原因,害怕亲近的原因,不得不懂事的原因,他的末年小小年纪经历这么多苦难,他的末年小小年纪肩上承担的一切。
“有我,末年,我在。末年,看着我,我在。”
韩熙泽把末年转过来,亲了亲她的眼睛,末年眼睛里的痛感化成利剑,狠狠扎在韩熙泽心上。
轻柔的抹去末年的眼泪,让末年看着他的眼睛。“末年,都过去了,有我在,我一直在,我的末年。”
韩熙泽没有说很多安慰末年的话,他也无法说什么,他的末年现在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安静的环境,他要做的就是好好陪在她身边,让她自己走出来。
“熙哥哥,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乖,因为带着我很麻烦,我是个拖油瓶,所以,她不要我了。
爸爸很少在家,从小到大是妈妈在我的身边,耐心教我识字,种花,画画,所有的一切。
她的温柔似水,她的软香怀抱,她的轻言细语。她的一切我都记得,却偏偏记不清,看不清她的脸。
你说,是不是很讽刺啊。”
末年抓住韩熙泽的衬衣,眼泪止不住的掉下,哽咽不已。她不想哭的,所有所有说出来,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是那么痛那么痛呢。
末年绝望的眼神,末年急需得到答案的心。韩熙泽把末年的头压在胸口,末年的泪透过衣服烫伤了他胸口,他的心。
“末年,不是你的错。我会帮你找到她,一切交给我好不好。”
“嗯,麻烦吗?”
末年抬起头看着韩熙泽,熙哥哥对她的好,熙哥哥的体贴,熙哥哥的理解,总是能击中她的要害。
“不麻烦,相信我。”
“嗯,她叫齐雪,其他的我不知道了。”
末年抱紧韩熙泽,熙哥哥陪伴在身边,痛苦不堪的内心会平静下来。她不想想这么多了,该放下了。
十五年的时间,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需要妈妈的年纪了,所有的一切都封锁在心底吧,终有一天会不再刺痛她。
“睡吧,睡吧,我心爱的末年。”
韩熙泽哼着小调,轻柔的拍打着末年的背。韩熙泽哼完小调,末年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了。
韩熙泽心疼的抚了抚末年红肿的眼睛,小鼻子。他的末年,心里承受了这么多,这么多年却不曾流露出,他的末年是多么没有安全感,他当年离开又是对末年是一种多么沉重的伤害,末年的内心又是怎样的不平静。
然而,他的末年,从始至终没有半句怨言,依然还能相信他,爱着他,他是有多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