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我自认为对你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所以才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你看着我长大，是我现在身边唯一的亲人了，你不可能不懂我，我也不希望你对我有任何误会。”

他默认了。

“我明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宦娘道。

可是秋灵子又该如何误会他呢？她想着。

“我已经从她脑中抽走了一切关于我的记忆。”

他淡淡的说着，仿佛此刻心中已无半点伤悲。

“好，很好。”宦娘不忍在听下去，她知道陵惊涛心里很难过，可是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我走了！”宦娘低声说着，她便离开了浴血宫。

现在和战云他们一起为陵惊涛收集万魔的元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陵惊涛轻轻抚上自己的脑门，他的脑中此刻装着秋灵子关于他的一切记忆，关于他们的一幕幕都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脑中。

“只要我记得，记忆中你都是记得我的好，只要我记得，记忆中的你，很爱很爱我，那便足以……”

他心里想着，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诉说着。

如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秋灵子已经离开了，现在是他单独去面对胥雪的时候了，此刻无论他做出任何决定，都终于不会让她感到为难了。

她已经不记得他。

今日浴血殿比平日把守得更森严，因为这里终于来了一个人。

张伦伦在浴血殿内的暗白色石阶上坐着，看着这里熟悉的一切，已经六百年没来了，可是这里依旧没有变，依旧是一股血腥的味道。

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成长出像陵惊涛一样的魔吧。他心里想着，只是不知这次来是对是错，他已经孑然一身，也了无牵挂了。

明日到镇极塔去，他已经知道了那是他最终的归处。

“尊者！”

听到殿外的小妖的声音，他往外看了一眼。

外面依旧是一片黑暗，从那片黑暗中走进来一个人，那人竟比从前更冷漠了些，竟不会对他说一句话了。

仿佛他已经聋了，哑了。

至少从两个月前来到浴血宫，张伦伦就再也没有听到他说一句话。

他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魔。

“尊者。”张伦伦朝那人俯身示意。

陵惊涛走到金色的王位上坐下，张伦伦便上前去，询问着明天的事宜。

不知他是否会开口，可是他必须要问的。

“准备了两个月，可已经决定好了？”

张伦伦看着坐在金色王座上，戴着半张黑色面具的人。

他在等着他的回答。

只是陵惊涛一直看着外面，似在等人。

他回头看了一会儿，终于进来了几个人。

宦娘，战云，聂鑫，聆雨，凛枫依次走了进来。

陵惊涛依旧坐在殿中。

“尊者，我等随时准备待命！”几人颔首道。

“今日聚齐众魔，明天本尊和胥雪一战，镇天宫就交给你们了。”陵惊涛道。

张伦伦听见他的言语，并没有一丝诧异，这人就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他倒是不想再去猜了。

“是！尊者放心，我等一定带领众魔将镇天宫夷为平地。”

宦娘递上来一个金色的葫芦，陵惊涛接过，便示意他们退下了。

张伦伦看着陵惊涛将金色葫芦里面的万魔元神倒入血池中，化成一道血柱，又饮入腹中。

这两个月以来，他已经看见陵惊涛喝了三次魔血。

他叹息了一声，想起曾经也亲眼看着陵傲岳因饮用万魔之血而走火入魔，如今，此事却落在了陵惊涛的身上了。

“你倒是无所顾忌了。”张伦伦说道。

陵惊涛嘴角微微掠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他知道张伦伦是什么意思。

想着他来到魔界的这两个月一共看到了他喝三次魔血，前两次都是禀退了殿内众妖，这次倒是没有。

“我已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明日一战后，我便会在魔界所有妖魔面前揭下我这张面具。”

他说过，只有救出陵傲岳的那一天，才会摘下自己的面具，面对魔界的所有妖魔，也算是过得了自己这一关了。

他拿着白色丝巾罢了擦嘴角的鲜血，便离开了浴血宫。

“哎……”张伦伦长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两个月以前，陵惊涛以要他跟着一起去镇极塔为由，将他带进了魔界，他还不知道他已经走火入魔的样子。

陵惊涛只是愤怒之时便会发狂，所以他已经变得沉默了，沉默得不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沉默得眸里没有一丝情感。

想来也是的，自从张伦伦来到这里，两个月了，也没有见秋灵子出现过。

陵惊涛十分珍爱这个女子，他早就知道。四处打听，只是从小妖们口中得知秋灵子已经几个月没有在魔界出现过了。

他们之间最终还是斩断了情丝，张伦伦心想着。没有了那个人，他倒是真的会变成这样冷漠。

因为愤怒时会发狂，所以才把身旁的女子推开，就算自己已经走火入魔，也要拼着走到打败胥雪的那一天。

明天，是该他做最后一件事情的时候了，张伦伦心想着，也许此事在陵傲岳面前说出来，他也倒没有遗憾了。

………………

羽清宫内，陵惊涛看着刻有灵字的发钗，脑中都是她的模样。

“好想再见你一面。”陵惊涛低语着。

可是这两个月来，他又何曾不是每晚去倾凰山看她呢？

他放心不下，每日夜里总是去看她，默默地看着秋执和夕澈将她照顾得很好，也没有再和秋灵子提起他。

或许秋执现在已经恨他入骨了，能让秋灵子重新开始，倒也是好的。

她身子渐渐好转，他便不方便再在她身边呆太长时间。

秋灵子服了赤炼丹，现在道行高深，几次被她发觉，幸亏他走得快，秋灵子每次追到魔界大门，便没有跟进来了。

他面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还是按耐不住，走出了羽清宫。

若是明日一战，天剑真的在镇极塔的话，秋灵子不在，那他便可以带着已经被封印了六百多年的天剑回来，想办法将它毁掉。

或许，她就不会有开启天剑封印的那一天，立下的诅咒便也不会成为现实。

只是他已入魔，他的记忆还是自己一个人怀念，终已决定好了永远不让她想起。

入魔之后不知还能活多长时间，只是他越来越发现自己不但对万魔之血上瘾，而且只要是情绪愤怒之时，体内的魔性便会破体而出。

身体已经被万魔的怨气和怒气掌控，身不由己地杀人，直到累了，直到双手沾了鲜血，才会清醒过来。

这样的现象越来越频繁，所以他一直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若是无法毁掉天剑，他也将不顾一切，亲手将天剑交到秋灵子手上。

如今她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回忆，就算亲手杀了他，心也不会觉得痛的。

陵惊涛想到这里，心里竟然感到一阵暖意。

她不记得，那倒是好的，至少她不会有痛苦，他便安心了。

“尊者，陌风使者求见。”

“知道了。”

陵惊涛应了一声，便往浴血宫而去，他早已料到他会来。

只是没想到，竟是两个月了才来。恐怕陌风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已经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关心和在乎秋灵子了。

陵惊涛摇摇头，心中叹道，自己又在想什么？

陌风见陵惊涛来了，便问道：“几次来都不见你，我想问的事情你心里清楚。”

原来陌风已经来了多次，陵惊涛想着，这两个月确实无暇，也没有去过宁霞山，只是一直诛杀妖魔，努力地凑齐万魔元神。

对万魔之血的依赖已经根深蒂固，至少喝了魔血会让他有清醒的时候，只有情绪激动，发狂之时才会失去理智而发狂。

至少还可以在清醒的时候做着自己必须做的事，至少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回忆中徘徊……

“她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陵惊涛道。

“为什么要抽走她的记忆？”

这两个月来，雨月总是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从未离去。每次去倾凰山，秋灵子依旧当他是哥哥一般。

只是秋执早就对他和雨月说过，不用在她面前提起陵惊涛，她已经没有了那段记忆。

“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陵惊涛沉声说了一句。

“她总是会拿着腰间的幽昙香袋问我们，为何会有那物。”陌风道。

这些他又何尝不知道。每晚去倾凰山，秋灵子也总会拿着幽昙香袋在仙乐宫中，对着烛火仔细端详着。

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的模样，被她发现之后又仓皇逃走。

“我知道。”陵惊涛道。

陌风不解，“既然你都在时刻关注着她，为何还会像如今这样，抽走她的记忆，又将她推开？”

陵惊涛顿时有些恼，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又努力地压制下去，他走近陌风，沉声道：“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即使她已经没有了我的记忆，但是她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

陌风沉默不语。

“若是她有一天爱上你了，我也会成全你的。”陵惊涛又说了一句。

听着陵惊涛自相矛盾的话语，陌风更是不解了。

“到底是何意！”陌风攥紧了拳头，“若是你伤害她，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我永远都不会伤害她，永远……”陵惊涛心中有些痛，“只要你记着，你手臂上的蓝色印记会永生永世的跟着你！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必须记住！”

陌风又何尝不知道，蓝色印记永生永世都不会消失，也就意味着他永远都是宁风堂的主人，永远都是属于魔界。

这个牢笼，他永远都走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