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雪一愣,下意识地挡在回风面前,惊恐地看着大祭司,因为她知道这个人的果决和残横。他当初能将她们从鬼门关救回来,现在也能轻易将她们逼回去。
作为大祭司 他关心的永远只有驭龙渊的荣辱安危,其他无关人事皆可漠视。
“大祭司,这……”墨歌看见流雪的惊愕,也犹豫着为之求情。
“怎么,你不想救醒床上的女子了吗?”大祭司冷淡地嘲讽了一句。
“可以找渊内的死囚代替,何必伤无辜的她们?”墨歌回看流雪,给以安慰的眼神,对大祭司再次开口。
“渊内奴隶和囚犯都已成为我的药人,于救人之事徒添危险,但唯独这两人……”说着,大祭司冰寒彻骨的眸光看向流雪和回风两人,“并没有变成药人!”
“怎么会?我明明……”墨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当初他为了让她们不受药人之苦,亲自去求他的父母,跪了三天三夜才算勉强将她们例外。
可是,后来她们还是去主动要求变成药人以示对他的效忠,他只能疼惜地接受了她们的良苦用心。那么如今,却是别有用心吗?
大祭司冷哼一声,大肆发表他的厥词,“我警告过你,不要为女色所惑。女人天生是祸害,本就该成为男人的奴隶!”
墨歌看着流雪闪躲的眼神和回风愤恨不满的面色,心里已经明了。他唇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
大祭司冷笑着走近流雪回风,残忍地问道:“好,你们自己决定谁来充当药引?”
听到这话,再看看墨歌无动于衷的表情,回风满面失望的神情,却大笑出声,痛斥道:“仓墨少主,你真是个懦夫!”
听到“懦夫”这词,墨歌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是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回风见状,大义凛然般站出身来,指着墨歌和大祭司直接骂道:“男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被流雪一拉,她又稍稍平复情绪,继续道:“少主,你这样默许,你真的对得起我姐姐?如果这女人醒来,你认为她能接受?”
墨歌听得此番言论,看了看敛眉的流雪,又看了看生死未卜的余青离,他明白,青离绝不会原谅他这样做。但沉吟再三,他咬咬牙终究还是再缄其口。
流雪骇然,当初那个挺身而出,解救她残破灵魂的少年早已变了,变得陌生而疏离。他终于有了别的私心,不再视她最重。他要保护他心中的姑娘,不怕牺牲,亦不殚冷心无情。她的幻想似乎再就破碎了,是啊,从来都只是梦而已,又怎会成真?更何况,如今她还骗了他,还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反驳他?
流雪不再垂首低眉,拉过回风的手臂,牢牢凝视墨歌强做无情的脸,清晰地说道:“流雪之命本就是少主给的,如今若要取走,流雪怎敢有怨言?”
回风却不准,拽掉流雪紧抓着她的手,上前宣说:“回风愿意做这药引。”
流雪却是皱眉,突然上前狠狠打了回风一巴掌,轻蔑地说道:“你以为我会稀罕你这么做?哼,别做姐妹相亲的梦了,我听着都觉得恶心!”
回风惊愕地看着流雪忽然翻脸的不悦面色,捂着肿红的脸颊,眸中似有委屈。
大祭司在一旁却看得不耐烦了,“人情浅薄,自古如是……你们再不决定,干脆两个都死!”
流雪美眸一转,正要转身,突然被人点穴昏了过去。
点穴的正是回风,她扶住流雪倒下的身体,直视墨歌,低声说道:“我死,放过她!”
墨歌敛眸,缓缓点头,面上毫无表情,内心却强烈挣扎着,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回风走到墨歌面前,将流雪交给他,再无一句话,侧身走过,冷眼看向大祭司。
墨歌牢牢抱住昏睡的流雪,手掌竟略微有些颤抖,忙握成拳,背过身去。
坠叶飘,寒声碎,斜阳脉脉人断肠。
苍茫天地之间,何处飘零,何处栖止?人少团栾,事多捉弄。
十三岁的流雪却已历经人情冷暖,她知道世人皆是唯利是图的。没有人会毫无动机地帮助你,也没有人必须来可怜你,人们各自艰难地生活在这个世间,习惯了麻木,谁也没有心思和空暇来问候你,一个对他毫无用处的人。人们活得太累,于是对于他人的不幸也只剩过耳过眼不入心的反应。
十三岁的流雪游离在街头,啃食他人丢弃的馒头粗粮,蜷缩在小巷角落避风避雨。她从来没有父母,仿佛从有意识以来她便在流浪,无休止地流浪,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没有人问她饿不饿,没有人问她冷不冷,亦没有人问她怎么不回家。人们对她只是冷眼看过,擦肩之后便不予理会。
十三岁的流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敢靠近别人,她怕他们会一脚将她踢开,嫌恶地向她吐唾沫,嘴里念叨着罪恶的脏话。直到有一天,一个衣冠楚楚风姿翩翩的男子缓缓向她走来,干净白皙的手伸向她,他微笑着,轻声细语。流雪愣愣地看着眼前如神仙般的人,随着他握住自己脏黑的手将自己牵走。
他说,他可以给她一个舒适的家,他可以让她吃饱穿暖,他可以教会她如何生存,然后让那些曾经唾弃自己的人明白,他们是多么的渺小与平庸。流雪只是看着他殷红的唇一张一合,愣愣地点头。
然后他将她带到一个漆黑的地方,那里面充斥着血腥潮湿的味道。她只记得她在里面整整度过了暗无天日的三个月。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她耳边只有一个声音“要想活下去,只有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她只知道咬牙坚持下去,杀光所有威胁她的人,她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她才能主宰一切。
当她再次见到阳光的那天,她终于如愿地昏了过去。沉睡了七天七夜之后,她醒了过来,眼神犀利有光,不在似从前般茫然无措。她再次见到那个男子,他拍着手走到她床前坐下,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他说他恭喜她通过了考验,正式成为了影刺的成员。她这才知道,她还是被骗了,他们终究是来利用她的。不过幸好,她还有利用的价值。
接着他们导演了一场戏,她被送到了计划中的那个地方——驭龙渊。她没有反抗,也不想反抗,因为她再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现在的她正是收获的时候。她双手被缚,跌在地上,但没有任何怨怼,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假使没有过希望,又怎会有失落?这是当时才十三的流雪最真实的状态。
然而,她却在对世间人事心灰意冷之时,遇见了仓墨,仿佛冥冥中注定般来点亮她灰暗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