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菜占地面积很大，也不知道这家老板有什么背景能够弄这么大一个地方来搞这些玩意儿，原夕走到水池边的凳子上坐下，在看见茶单上的“白瑞香”三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挥手叫来茶侍要了一壶。

店里的茶侍都穿着古时候的短打，这会儿听了客人的要求就开始冲泡，整个过程行就像是练了千万遍一般行云流水，看着茶叶从杯底升上来又沉下去。原夕平静地端细细地品尝，唇齿留香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轻声喟叹。大抵是她的动作太过随和，那茶侍忍不住多瞟了她一眼。

茶侍在心里咕哝了两句奇怪，摇头晃脑地就走开了。他在这里这么多年，牛饮的见过不少，真正识货的也有，可是像这小姑娘一般从容的，不像不识货，又不像别人那么珍重待之的还是鲜有。

真是奇怪，奇怪！

想不通的茶侍又摇了摇头。

茶侍的这番模样被原夕看在眼里，她低头看了看手中茶红亮沉郁汤，唇齿之间那股幽兰白桂香仿佛快要扑腾出来了一样。然而这股子香味还不待她细细品尝，另一股香味就冲入她的大脑。

原夕猛地瞪大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转过头快速地看着四周，细嗅着那一股香味。那股香味极淡，在空气之中若有若无地飘荡着。

突然，一个蓝色的背影落入她的眼帘，那种香味，那种熟悉感，原夕心头忍不住一惊，连忙跟上去，然而还没有走上两步，那抹身影就消失不见。

“怎么会……”原夕脸色有些难看地站在走廊之间，无措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包厢门。

那身影，那种香味，原夕只觉得一阵阵头晕。

“服务员，服务员，嘿，你这个服务员怎么这么……”伴随着一声声叫喊，原夕的手臂被人拉住，而后生生地被那只手臂拉着转了个身，那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抱歉，我不是服务员。”回过神来的原夕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冷眼看着眼前这个人。

虚胖，少发，满面油光，一双眼睛满含肉欲，脚步虚浮，一身酒气。原夕只是稍稍一看就知道这人是纵欲过度，并且十分贪婪。

原夕极度不喜欢这人，特别是他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她的身上留恋，其中欲望让她几欲作呕。原夕抬脚就想要离开，但是这人确实挡住她的去路。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错了，不知道有没有弄疼你。”男人这样说着手就想往原夕的身上伸。

原夕脸色难看地躲过那只手，见男人还不死心，她脸色越发地冷了，刚才被碰到的手臂就像是粘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让他，十分难受。扫了一眼周围，原夕发现旁边有一个类似于门闩之类的东西，于是她的脚尖悄悄地转了一个方向。

等她拿到棍子，看她打不死这死胖子！

然而还没有等到原夕拿到棍子，一直修长有力的手就抓住了那只猪蹄，两相对比之下看起来十分的滑稽。那只手稍一用力，想要揩油的男人就被掀翻在了地上。

“妈的，那个龟孙子……”男人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却是目瞪口呆：“牧……牧总？”

“私房菜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高大俊美的男人冷着一张脸看着他，待看见他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才转头看向原夕。

这个时候的原夕已经将木棍拿在了手中，但是很可惜没能够用上，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而后淡定地将木棍放回去，对着眼前这个男人说：“谢谢！”

“没事。”男人摇了摇头。

沉默了片刻，原夕才笑道：“我叫原夕，今天谢谢你了，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牧青，不用谢。”牧青很快地回答到。

“我……”原夕想说些什么，包里的手机却是传来一阵振动，她抱歉地对着牧青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不介意的话请等我一会儿好吗？”

牧青点了点头。

电话是阿姨打来的，说是已经和叔叔到书香胡同了，原夕很是惊讶，她转过头看了看牧青，说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

“今天多谢你的帮忙，不介意的话能留一个电话给我吗？”

牧青顺溜地报出一串电话号码，而后他顿了顿，又说了一遍。

“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牧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原地停留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他的好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说牧青，大家都在等你。”

“没事。”牧青摇了摇头，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牧宁的妈妈叫做宁姝艺，是一个十分优雅的女人，岁月在她的身上虽说留下了痕迹，但是却没有带走她的美貌。陪伴在她身边的男人两鬓已经斑白，却也不难看出他年轻时英俊的模样。

“阿姨，叔叔。”给两人各奉了一杯祁红，再是牧宁，而后才是自己。

“嗯。”牧父嗯了一身，脊背挺直地喝着茶。

“别这么拘谨，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老牧，你自己出去找人下棋去，看你把小夕都吓着了。”牧妈妈横了牧爸爸一眼，一个起身就坐到了原夕的身边。

牧妈妈拉着原夕的手慈爱地看着她，过了半响等牧爸爸和牧宁都走远了，才悠悠道：“你这次回国，到底是怎么想的？”

原夕低头。

“小夕，你妈妈她希望能够快快乐乐地。”宁姝艺轻声说。

“阿姨，你知道黎优是谁吗？”原夕抬头看她，在她惊讶的目光之中缓缓道：“我在妈妈的一本书里面发现了一本笔记本，里面写满了日记。但是就在妈妈离开的前几天，她的日记内容之中多了一个人，她在2号的时候遇见了黎优，在12号的时候写下了遗言，但是中间的几页却不见了踪迹。”

说到这里的时候，原夕停顿了一下，她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才继续说：“撕掉这几页日记的那个人很慌乱，2号的那一页日记和前一页粘在了一起，所以保留了下来，后面的那一页却是在角落里发现的。我没有在上面发现指纹的存在，更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自杀。”

“明明她那么爱调香，为什么她会这么安详地离去，姐姐还没有找到，我不相信她是为了去见爸爸，我……不相信！”原夕说到后面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地从缝隙之间滑落。

“她只是，太爱你爸爸了。”宁姝艺抱着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

当初宁姝艺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原婧已经走了，很安详，就像是做了一个好梦一样。那个时候宁姝艺知道，她一定是带着快乐走的，生未同衾死同穴，那个时候的原婧，应该是在云霖逸死后最快乐的一刻了。

怀中的女孩哭泣不知，宁姝艺说：“黎优是你姐姐的妈妈，我们只知道她在国内，却并不清楚她在哪里。”

而且，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们也不一定会知道。想到黎优的那种偏执的性格，宁姝艺忍不住皱了皱眉。

两人后来讲了许多，原夕已经记不清讲了些什么了，现在的她正拿着一份图纸站在一家小店里，一只手不停地比划着什么，而站在她身边的设计师则是拿着笔不停地写写画画。

“那些书架要圆润一些的，不要太花哨，木质的就行，还有椅子，要高矮适中，放的地点要采光度好……还有，记得要做安全检测。”原夕一样一样地对着身边的设计师提着要求。

这一家名为“朝夕”的小店，在前两年就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的，那时候她和姐姐站在门口，说过两年就回来煮咖啡泡茶，但是最后来实现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将招聘的广告挂出去，原夕再次看了一眼门口已经显得有些老旧的牌子，朝夕——寓意着太阳落下又升起。

牌子挂出去，很快就有人来询问了。不过她这边忙得是如火如荼地，在另一边有人却是有些不好受了。

坐在沙发上的牧青将束缚着脖子的领带扯松，有些烦躁地拿出手机划了几下，通讯录赫然映入眼帘，上面一溜的熟悉的人名，没有陌生的来电。

“我说牧大总裁，你一个人抱着个手机干什么呢？”楚宥拍了拍牧青，顺手在身边的美人脸上亲吻了一下，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没什么。”牧青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女人离开。他的眉头紧闭着，比平时工作的时候还要严肃三分。

“大家难得一起出来聚聚，你小子怎么还这个样子，谈恋爱了怕被女朋友发现不成？”坐在牧青身边的另一个穿着银灰色夹克的男人放开怀里的女人，转过头调侃一般地询问他。

“倒也没什么，只是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

“不看岳！”楚宥截过他的话，目光灼灼，“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够让你这样念念不忘的？”

什么样的美人？牧青无法形容，只觉得那些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添加在那个女孩的身上，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适用。只是在看过那番美丽的人之后，再看这些，就觉得太过乏味了一些。

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却是彻底勾起了几个好友的好奇心。

“你好，请问这里是招收员工吗？”长相甜美可人的女孩推开了玻璃门，有些好奇地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原夕。

“嗯，请坐。”原夕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女孩身上划过，那股浓郁的香气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种复杂香气，只有经常香料的人才接触得到！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原夕示意她坐下，暗地里打量着她。不得不说眼前的女孩长得很是可爱，白白嫩嫩的小脸就像是能掐出水来一样，不说有多么精致，而是她身上的那一份朝气让人很是舒服。

就像是初升的太阳一样，温暖舒适，却又不会灼伤人。这样的女孩，应该不会有太多的心思吧？

“我叫柯蕊，今年二十三岁，本科毕业两年了，当过调香师助手，现在没有工作。”柯蕊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本来看起来十分柔顺丝滑的布料硬是被她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会煮咖啡吗？”原夕语气温和地问。

“会一点。”柯蕊点了点头，当人助手的，总是要会多做一点东西。

两人零零碎碎地谈了许多，原夕对柯蕊的感觉还不错，就笑了笑对她道：“下个周一来上班吧，九点钟，不要迟到了。”

“是。”柯蕊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起来，她脸颊通红地看着原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原夕想。

下周一，也就是两天后。星期六的时候原夕买了试纸检测了一下咖啡馆的甲醛以及其他的化学物质的浓度，在看到都在标准线下才松了一口气。

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朝夕很快就开业了，没有放鞭炮，也没有剪彩，只是悄悄地，对着这条街打开了一扇门。

“小夕，我刚煮的蓝山，你尝尝。”柯蕊端着一个小杯子就急匆匆地走出来。

原夕接过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醇香，浓郁，但是却像是缺少了什么一样。原夕皱着眉头再喝了一口，还是不对。

“怎么了？”柯蕊看她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

“好像，还缺了一点什么……”原夕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老爷子喜欢和茶，对谁都是拿茶招待，因此她对咖啡了解得并不多，所以这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再多做几次试试吧！”原夕这样提着建议。

“好的。”柯蕊应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有些疑惑。突然，她从兜里摸出一张卡片，转过头来问：“对了小夕，我在店里捡到一张明信片，是你的吗？”

原夕接过那张黑色的卡片，很简单，上面就写着一串电话号码，还有两个名字——牧青。

糟了！原夕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几天她太忙了，都忘了这件事。

“谢谢你，柯蕊。”原夕急忙忙地拿出手机按了几个数字，拿起卡片再三核对之后打算拨出去。

不过忽然之间她又停住了即将点上去的手指，现在打去的话，会不会打扰到?或是那个人并不记得了？

迟疑了片刻，原夕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呼叫键，那边传来一阵手机铃声之后并未有人接听，顿时，原夕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挂断了电话。

现在打去，倒是还真有些尴尬。

但是她这种放松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那个电话号码又拨了过来，原夕的指尖动了动，按下了接听键，“你好,请问是牧先生吗？”

“是。”那头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

“我是原夕，那天在私房菜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不知牧先生有没有时间？”原夕心中有些忐忑地问。

“……抱歉。”那头的人好像思考了一番，继续说：“举手之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