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机场。

“小夕，这里，这里。”白白净净的少年倚靠在车门旁，高兴地挥着手。

原夕看着对方，拖着行李箱就大步走过去，在对方贴心的打开车门的时候顺便坐了进去。车窗前放着现在时下的电子草，有些旧了，那是当年她随便买来送给少年的。小草的旁边还有一瓶香水，梦幻一般的浅粉色液体在晶莹剔透的瓶中轻轻荡漾，比那三月的春色还要引人注目几分。

原夕的视线在那瓶子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就转开了，她偏头看着反观镜里面的自己，凤眼朱唇，精致得宛若从仕女图里面走出来的大家闺秀，却是有些苍白，就像是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一样。

这副模样看着着实有些闹心，原夕就偏过头刚刚把安全带系好的少年，问：“阿宁，怎么是你来？阿姨呢？”

“今天我那老哥回去了，老妈就让我来接你，顺便让我带你去熟悉一下房子。”被称为阿宁的少年凑过去将她一旁的安全带系好，继而无奈地对她耸了耸肩，道：“你也知道的，我那个哥哥一向不喜欢我妈，成天就只会摆脸色，偏偏我妈还要上赶着让人践踏，为了不让你受这种气，我就不带你回去咯。”

阿宁全名牧宁，牧家二子，上头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大哥，都说继母与继子之间是最不好相处的，在两人之间也算是体现了出来。

“不给你说这种糟心事了，小夕你这几年在国外怎么样？”牧宁带着几分打趣似地问：“有没有男朋友？我妈可是很关心你的终身大事的。”

原夕斜睨了他一眼，笑着道：“我不着急，倒是你，小小年纪就别把这些挂在嘴上了。看前面，刚拿到驾照就得瑟吧！”

被说了两句，牧宁尴尬地吐着舌头，将视线转到了前方。

看见他没有再转头说话的倾向，原夕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然后闭上眼睛假寐，思绪再次飘到了离这个地方几万里远的国度。

阴暗，逼仄，还有着未挥发出去的复杂的香味。精油、香料、仪器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面，这些东西已经积了一层灰，这昭示着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了。这里曾经是一件调香室，有着明亮的灯光，和外面难以寻觅的芬芳。

这里曾经是她母亲的调香室。

那个温婉得如同从江南烟雨之中走出来的女子，生平最爱的地方，除了她梦里的祖国就是这一间调香室了，就连死亡，她都选择了在这个地方。她的母亲走得很安详，就静静地趴在那个实验台之上，那微笑的模样就像是去了什么好地方。

十一月二日，天气阴。

我看见了黎优，真是难以置信。以前那么一个骄傲的女人如今也老了。

十一月十二日

小夕，我要去见你的爸爸了，希望你幸福，爱你的妈妈。

“妈妈……”阳光打在眼睛上，原夕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而后不着痕迹地揩去了眼角的一点点温热。那个女人走得这么安详，她怎么会爱她，她爱的从来就只有爸爸而已。

“小夕，到了。”牧宁打开车门先一步跨了出去，原夕随后。

“真漂亮！”看清楚了周围一切的原夕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负释重的表情。她的鼻子一向要比常人灵敏一些，从上车的那一刻她就被路上的汽车尾气的味道摧残着，直到到了这里，她闻到了去青草的芬芳。

高大的高卢梧桐延伸至视野看不见的那一头，阳光透过浓密茂盛的树叶在沥青的路上洒下斑驳的影子，空气里混杂玫瑰的香味，还有青草、树木的味道。就像是脱离了市中心一样。

红砖绿瓦的复式二楼的小别墅伫立在眼前，原夕忍不住上前了两步，却又像是近乡情怯一般停顿在了已经有些生锈的铁门前。

这里是书香胡同9号别院，原夕曾经的家，她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妈妈还在，她就站在现在这个位置，轻轻地抚摸着这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风吹日晒的铁门。

无声地叹息着，原夕轻摇着头将脑海之中的记忆甩出去，从包里拿出一把雕花的金质钥匙“咔嚓”一声将铁门上的大锁给打开了。

沉甸甸的大锁拿在手里，原夕本来还有些轻飘飘的心就像是落在了实地一样，瞬间安稳了下来，难怪老爷子天天都念叨着要回国，这人呐，终究是要落叶归根的。

“前几天给你打扫了一下灰尘，不过那些东西可能还要你自己收拾……”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牧宁话音刚落就看见原夕“唰”地一下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

“谢谢！”阳光打在原夕的脸上，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只透过一点点缝隙去看外面，只觉得所有的景色都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她转过头微笑着看着牧宁，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

“咳，小夕，我今天有一个聚会，你陪我一起吧！”牧宁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

“什么聚会？”

“就是大学里面随意的一个聚会，刚开学没有多久，班长为了让我们熟悉，大家都不认识，你就和我一起去吧小夕。”牧宁瞬间来了精神，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原夕。

“好。”

在A市六环有一家名叫私房菜的饭店，仿唐朝建筑，古色古香的小楼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是穿越了一样。里面的人或着西装，或穿旗袍，更甚至唐装也不是没有。

原夕刚踏入里面的时候愣了愣，而后转头向着一个角落看去，那里点着一炉香，味道极淡，不走近根本闻不到。原夕天生鼻子就比别人灵敏，只觉得那香味在鼻尖一直打着转却是怎么也不走，她不禁用手碰了碰鼻尖，视线从那炉子上移开后再也没有转过去看上一眼。

牧宁早就订好了包间，或者称之为雅间来说更为合适，就像是古时候的小店一样，二楼的雅间打开窗户之后刚好能够看见四合院中间莲池的台子上正在唱着一出婉转的黄梅戏。女子嘤嘤的歌喉比那黄鹂鸟还要清脆几分，原夕打开窗的时候正好唱到“比翼双飞在人间”，她忍不住笑了笑，眉间蕴含的一缕愁绪也随之消散开来。

现代人多数喜欢流行歌曲，对这种咿咿呀呀的腔调向来是不怎么喜爱的，不过原夕的爷爷却是爱极了这黄梅戏，连带着原夕都有几分耳濡目染，在吃饭的时候她都忍不住频频投去视线，甚至连手指都不自觉地打着小拍子。

“下面还有其他的，要不要去看看？”牧宁是个心眼细的男孩子，他看原夕实在喜欢得紧，就忍不住提出建议。

“嗯？好啊！”原夕先是愣了愣，而后笑着点了点头。

在国外的时候除了老爷子会唱上两句，她们一向看的都是舞台剧，要说正儿八经地听一场黄梅戏，这还真真正正是第一次，原夕难得来了兴趣，有些磨拳霍霍。

两人一同出了包厢门，却是听见一个喊道：“牧宁？”

牧宁还没有来得及回应，那人就已经跑了过来，拍着牧宁的肩膀说：“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我刚从机场接回来。”牧宁无奈地说，侧过身将斜后面的原夕露出来，介绍道：“这是我姐，原夕，小夕，这是我们班班长，孙维良。”

“你好。”原夕朝这个阳光的大男孩打了个招呼。

“啊？姐姐好！”孙维良看见原夕的时候就呆了呆，回过神来之后直接立直了身体向原夕鞠了一个躬，再次起来的时候那张小麦色的皮肤上颜色都似乎深了一些。他有些羞赫地挠了挠头，看着原夕说：“姐姐，我们今天班级上有一个聚会，你和牧宁一起来吧！”

“聚会？”原夕疑惑。

“没什么……”

“就是为了让大家熟悉一点举办的，牧宁本来说他有事不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姐姐一起来吧？”孙维良急急打断了牧宁的话，小眼睛炯炯地盯着原夕。

“让小宁陪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原夕放下停留在嘴唇上的手，轻笑到。

“小夕！”牧宁白了孙维良一眼，皱眉看着原夕。

“放心吧，我认识路的，而且我就在这里面逛一逛，等会你们完了打电话给我就行。”知道他担心自己不认识路，原夕伸手想拍拍他的头，但是由于身高差的问题最后那只小巧的手最终只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学里面的聚会还是很有必要参加一番的，人际交往是大学之中一个很重要的切入点，所以原夕根本没有留给牧宁拒绝的机会，她向着孙维良道了声抱歉之后就径直下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