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的人被西金的人推推搡搡分散到各个地方做苦力,南安被分到马厩,每天打扫粪便,喂食,刷马。一天结束了也就睡在马厩里。西金的马一向金贵,南安饿的时候看着马厩里的草料不停的咽口水。生而为人的骄傲和矜持使她闭上眼转过头去。
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回事西金的马接连生病,最后被确诊为是染了瘟疫,西金的人视马为伙伴,不食马肉,每天抬出去的马不计其数。
此时,应是南梁反攻的好时机,新来的将军是个废物,一直不肯出兵,他所在的府城倒是围得跟铁桶一样。南安现在到不操心那些事,她看着被抬出去的马沉思。
南安照顾的马厩里都是病马,夜里有匹马死去,她从草料里摸出几块骨头,认真看就会发现骨头被磨得锋利,还有几根较细的被磨得尖锐。那是西金的士兵随手丢给她的啃过骨头,嘲笑她像狗一样低贱。
这段时间的困苦让南安的手劲大了不少,要还是京城那副身躯她肯定不能剖开马的肚子,忍住恶心拽出它的内脏。
幸好这里草料够多,南安在地上铺好草料使血迹不会留在地上,在巡查的人快来的时候她终于把内脏和染血的草料处理好放在草料最边角的底层自己也钻进马腹中从内里缝起来,线是从身上衣服扯下来的,土里搓揉一阵在晦暗的天色中和马的毛色相差无几。
南安庆幸自己的身躯足够娇小。她听到人说话声和脚步声,屏住呼吸。
如果可以,她想要阻止胸口那颗心剧烈跳动,最好能停止跳动!马上就要逃出这里了,如果路上被发现她就一骨刀划开马腹趁着他们惊慌失措逃走,如果他们阻拦她就跟他们拼了,最差也要来个同归于尽。
等他们把她抬到坟坑,任他们往她身上填土,等他们离开她就向上挖开松软的泥土,希望填的土不要太紧实。如果,如果,土填的太厚,太紧实,她挖不开……那,那就放弃吧,所有的所有,一了百了。
天色还朦胧,最近马死的又多,所以西金的人不会检查马有没有问题,南安感觉有人抬起马,闷闷的传来说话声,是南梁人。
“哎,今天的这匹马真沉!”
“别废话,快点抬去扔了,迟了又没饭。”
南安能听到外面尖锐的风声,诡异中有着令人惴惴不安的恐惧。
“哎,脚上绑紧实点!别忘了上次那匹摔在半山腰岩石上,那金兵打我们好久!”绑?为什么要绑起来?摔下,这是要干什么?
“知道了,这样行了吧!”
“一,”两个人一起喊道“二,三。”南安感到自己被抛出去,她就像一只还未学会飞行的稚鸟,从高空跌落,一直跌落。
尽管下坠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她还是感觉过了几百年,然后一声重物入水的噗通声使她尖叫起来,有水渗进肚子里。
她立刻划开马腹钻出来,冰冷的河水沁浸她的心脾,无意中吞咽下几大口冷水,她赶紧调整呼吸浮出水面。
深吸一口气又潜入水底,此时最重要的事是不能暴露自己。她向前游了几十步,偷偷浮出水面呼吸,就这样直到看不见西金的军营才敢上岸。躲到靠近河岸的林子里躲起来,连火也不敢升,靠着野果果腹。
崔锦握紧南安的手,眼里闪着泪光,南安低下头贴着他的脸:“都过去了。”
出了林子的南安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幸而因为战乱的关系她这个样子也不是太显眼。她想去漠北,但又谈何容易。她突然看到那天到西金军营买人的商人,计上心头。
“我去了那商队的休息处,跟里面一个小管事说我要去外面寻亲,干活不要钱只求他们带我一程,他的媳妇是个厨娘看我可怜就央求他收留我帮她做事!我就一路跟着他们走,过了几座城我就说到地方了,离开了他们。以后,我用同样的方法辗转着到了漠北。”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概括了那些艰难。
南安到漠北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花满园,当她凭着记忆找到花满园时却发现那里变成一座酒楼。“这位娘子,我们的酒楼开了有十年了,之前是一家茶楼。你说的绣坊我不知道!”
酒楼的小二如是说。附近有一老者说道:“花满园?那早就没了。多少年前一场大火都烧了,里面的人都没了。”
南安站在烈烈风中,漠北的风一如儿时般狂野,随时都有可能将她吞噬。
没了?大火烧没了?那她这一路艰难险阻有何意义?那她这一生被操控是何苦?她的父亲不是说会给漠北的众人一个好归宿?好归宿就是没了?
算起来,应该是她和娘亲离开漠北后父亲就对花满园的人下了杀手!南安站在风中仰天大笑,众人看疯子一样看她。
她不管,她笑,笑自己这一生就是一个荒唐的笑话,以为自己保护了住一切结果从一开始就已失去一切。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泪流不止。
崔锦拥紧南安,南安继续说下去。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南安蜷成一团蹲在墙角,恍惚间感到有人在打量她。她没心思管,这样的目光几天来不知凡几,有人扔给她几个铜板,有人放下食物。她全部不管,早已心如死灰。
“阿安?”来人不确定轻声问?
南安猛然抬起头,引起一阵晕眩。来人是一老妪,眉目间还能看到当年的风采,南安热泪盈眶:“丹姨?”
万语千言不忍谈,犹恐相逢是梦中。
“是丹姨找到你的?”崔锦问。
家住漠城外的丹姨每隔几天都要到城里买些绣线吃食,也习惯性的路过当年花满园的旧址。
现在那儿是一家茶楼,近年来漠北不像当年那样贫困所以生意还不错,她驻足一会儿,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当年夜里那场大火把花满园里的一切都烧了,她因为去外面进货逃过一劫。
开始她也只以为是哪个天杀的不小心,可事后她发现还有人在找花满园的人,她才惊觉事情不简单。
漠北是不敢呆了,在外地隐姓埋名偷偷住了几年才敢回来,回来也只是偷偷摸摸的住在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花满园得罪了什么贵人以至于被灭门,后来慢慢琢磨自己认识的贵人也就是南安母女了,莫不是她们去了京城享了福怕这里的人泄了她们的底?
随即否定,不可能,她们不是那样的!可若不是为何一去多年连个音信都没有?心里总归有个疙瘩。
茶楼小二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姑娘,你坐在这几天了,我们也开门做生意的,您行行好去别地蹲着行么?”丹姨循声望去,那墙角蹲着个人,灰扑扑,脏兮兮的。
小二哥也是无奈了:“姑娘,你也听老人家说了,花满园早没了!你蹲这不吃不喝它也回不来啊,这是我们掌柜要我拿给你的一些吃的,你还是吃点离开这吧!”
花满园?!有人找花满园?丹姨不动声色的走过去,那姑娘没有接过小二哥的食物,小二哥叹了口气把食物放地上转身回了茶楼。阿安!丹姨看清楚女孩的面容这两个字从她的心底窜出来。也许,这些年她们母女过的未必那么好。
“后来,我跟丹姨回了她家,她对外人说我是她过世姐妹的女儿来投奔她的。我那段时间身体不好,村子里看大夫不方便丹姨便把家搬到了城里。”
“她知道你那个人对你们母女做的事么?”
“知道,知道后恨不得立刻到京城撕碎那人!”南安接过崔锦倒的水润喉“好了,我的事情都说的差不多了,你呢?”
崔锦一听立刻反驳:“谁说说完了!还有呢?”
“嗯?”
“就是那个……”
“那个是哪个?”
“就是,那个啊,那个,”崔锦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就是那个大力啊!!!!你都不说?”
“噗!”南安笑出声,“崔锦,你还真是,真是……”真是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