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盛二十八年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圣上立太子了,在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的时候立了太子。太子的人选出乎意料又不出乎意料的是大皇子崔焕。来说说崔焕这个人,南安心中常常感叹他生在皇家真是可惜!
太子崔焕字新之,是前皇后的儿子。外祖父丞相大人老当益壮,门生遍天下。
太子的性格温润,仁慈,平易近人。用一句说烂的话就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太子长情,太子妃去世五年有余,没有侍妾独自一人抚养着孩子。
他可以是个好儿子,好兄长,好父亲,好丈夫但唯独不会成为一个好帝皇。南安如是想,仁慈宽和是他的弱点……
再次见到崔锦已经是过年的时候。南安随南夫人进宫给皇后拜年,皇后和南夫人许久不见,要说的话自然多。
南安被打发出来,南安心里冷笑:“这两位心真大,宫里岂是可以乱走的地方?”不过又想想,这宫里大概都在不知不觉中换上南戟的人了吧!
而且梁国的实力的确大不如前,不说西边和金国拖了三年,就是这宫里听说圣上为了博美人一笑建了个什么羽化阁求又为了长生不老祈求仙人降世而大兴土木,硬是开辟了一座岛,叫什么蓬莱岛。
犹记得某日南将军早朝回来后在书房招见到她,脸上的喜意不可遏止。“安儿,你知道么李公公说圣上新宠幸的美人和你很像!哈哈哈……哈哈哈……”那个新宠幸的美人是南戟找来的,以别人的名义送进了宫里。
南安笑而不语,却抵不住心里翻天覆地的作呕。这宫里,乱哪,怕是早就乱了,一直以来都是表面上的安宁。有点脑子的人都找好了后路。
昨夜刚下过雪,南安信步而行,路上打扫的的挺干净。也是,虽乱却还未崩坏,还有段路能走。
走着走着就到了那片桃花林,不过花早没了,就剩下些枯枝。崔锦正被太子殿下训斥:“你又发什么疯?半夜起来赏雪?好雅兴啊!”崔锦垂着脑袋不做声。
“本就身体不好,为何就不能好好呆在殿里?”
崔锦还是不做声。
“这么喜欢这里,干脆搬到这里来住算了。”崔焕也是恼了,这个弟弟前几日还受了伤寒,今日他才抽出时间来看他,谁知去他寝殿里根本没找到人,问了几个人才知道他来这里了。
“父皇赏我的,宫殿。这里,娘亲喜欢。”其他人也许不懂什么意思。
但是太子懂,南安大约也明白,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那是父亲给我的宝贝,谁也不给。这里,有我母亲喜欢的东西,我想保护。那个崔锦,小小的固执的倔强着。这个时候的崔锦还对圣上抱有父亲的期待。
南安噗嗤的笑出声,太子和崔锦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南安笑起来眼睛如若星辰,太子和她对视一下,尴尬的别开目光。咳了一声,“南小姐见笑了。”
“太子真是个好哥哥,南安若要有这样一个哥哥定然做梦也会笑醒。”太子的耳朵尖都红了。
“如若不介意,你也可以随阿锦叫我哥哥。”
南安早就知道太子性子随和,今日一见确是如此。只是这样的性格利弊皆有。
“那好啊,太子哥哥。”
“啧!”崔锦的眼尾扫过南安。
“阿锦!”太子低斥。
南安笑着对崔锦说:“坊间关于十六皇子的传闻颇多,今日一见不知日后是否还要多出一条爱雪成痴?”总感觉自己扳回一局。
太子想了想有关崔锦的传闻,好像没什么积极向上的传闻,只好再次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南家妹妹说笑了。”
“原来南家小姐是个长舌妇!”这个崔锦!南安心中恼怒。
“阿锦,闭嘴!南家妹妹,阿锦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我替他像您赔礼。”
南安好笑的望着崔锦气鼓鼓的脸颊,很想伸出手指把它按回去,当然她是不可能这样做的:“太子何须如此,我想十六殿下大概只是想给这些桃花树穿些御寒的衣物,是个好心人哪。”
当看到地上那些散落的棉衣时南安就猜到了崔锦为什么会来这里,只是崔锦也会有这些幼稚的行为?嗯,对了,这个崔锦可不就是个幼稚的小孩子么!
太子叹息一声:“我明白,只是这些事他明明可以让随侍去做或者来找我。”
“这种小事何必麻烦太子哥哥。哥哥有更重要的事做。”崔锦说道。
那些随侍可不都是看人下菜,这崔锦手里有没有人都说不准。太子乃一国储君,整日纠结于琐事……南安又想到太子在民间做的事情,说到底,过于仁慈了啊。仁慈到南安都不忍心伤害,崔锦都忍不住提醒了。
这件事的结尾是以太子召来花匠命他在崔锦面前保证春天一到这些桃树不会有一棵死掉结束。
太子对不满意这种结束方式的崔锦说道:“越过寒冬,必会迎来暖春。它们也在努力生长,于寒冬抛弃枯枝萎芽才能在暖春新生。你,不要担心!”
南安到现在还记得太子崔焕那天的眼神,悲悯而空远,像是看透了这个国家的未来。或许,他早就知道这个国家平静下的暗涌。
那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太阳迟迟不肯出现,每天打开门都能看到冻死几个人在路上,巡城的士兵面无表情的抬走那些尸体。
南安一脚踩下去,雪没过脚腕。柳儿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小姐,去马车上吧!”
“你看,这车还能走?”车轮陷在雪里,马也不肯走。
“呜,可是……”
“就在前面不远了,我没事。让挑东西的人小心点。”
南安她们要去的地方是苦水巷,那里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或是无人奉养的老人,严冬一到,那里的生活就更加困苦,更不要说雪灾严重的今年。南安从将军府拿一些御寒的衣物给他们,愿他们能熬过这一个寒冬。
“柳儿,去前面看看。”巷子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柳儿去了一会儿回来禀报道:“小姐,是哪家的公子在那里施粥呢。”
“哦,是个好心人。”相比于那些早早就围上皮袄赏雪饮酒,诉说死在自家门口尸体的晦气如何不算个好心人。
“冒昧问句是哪家的小姐来送衣物,我家兄长想当面感谢!”
“崔锦?”从分发衣物的家丁中走出南安吃惊道。
“南安?”似又觉得不妥,“南小姐。”南安因为他一句南小姐,赌气不肯和他说话却也知道这是崔锦对她的保护。
“雪地湿滑,小心。”
“嗯。”崔锦在前面引路,南安就跟在他身后,覆上雪中他刚踩的脚印,唔,比她的脚大。
崔锦的兄长,南安猜到了大概是太子,怪不得,怪不得南将军让她在今天出来。
既是熟人,前去一看,果不其然。太子亲自掌勺盛粥,两边扮作仆从的侍卫给民众分发御寒的衣物。还有一个大夫模样的人在把脉,仔细一闻,空气中还能闻到药材的味道。
“参见……”
“南家妹妹不要多礼,今天来这里的只是一个富家公子罢了。”
南安让下人把自己拿来的东西发完,与太子道别。忽见到身穿官服的五皇子。
五皇子向他们走来冷着一张脸,眼里尽是嘲讽:“太子尽有时间做这些小事!”
“民无小事!”
“死者自会有官吏上报,户部也会发放御寒的衣食。你身为太子,不在朝中掌控大局,却来此做这些小事。”
太子看着五皇子身后的米面,拧眉说道:“你若真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就不会单单只送这些东西来。”冻疮,风寒在此盛行,就算有了食物没有医药依旧熬不过这个冷冬。
“我要管的是京城十万百姓而不是区区一条巷子里的几个老弱病残。”
太子疾步走到五皇子面前铿锵有力说道:“他们就是十万百姓!”继而悲悯笑道:“而且,我不能眼看他们死去。”
因为五皇子说的那些话,离开苦水巷时崔锦很不高兴,不住咕哝“五哥真是的!”也不知他想表达什么。
太子和崔锦送南安回府,南将军携南夫人访友未回,他们二人也就未作停留。南安目送他们离去,发现崔锦的步伐比之前轻快不少,雪地里的脚印也轻浅许多。她突然就笑了,心里开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