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出征
第三十九章 出征

我真的很困了可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两个冰蓝色的身影。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海洢,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会是谁?我和海洢第二次上泠雪山,见到的那个女人应该也是她。那时只有她一个人,现在身边却有了海洢。她脸上一直挂着泪水,她是不是要告诉我,她的眼泪是为海洢而流的。会为海洢流泪的人……是我?可是为什么她不让我看清她的面容呢?辗转反侧,天色微明才昏昏睡去,恍惚中听到开门声。

“谁?”我警觉地醒过来。

“是我,澨姐姐,我回来了。”溪洢缓缓走到我床前,我笑着坐起来说:“我正想着怎么把你要回来,你便回来了。”她脸上浮出绝美的笑容:“澨姐姐,好好待渃燃,好好待渃燃。”她说完笑容还未消散的脸上划过晶莹的眼泪。

“溪洢。”

我不由伸手给她擦泪,触碰到她脸庞的一瞬,她的面容忽地裂开,散碎一地。

“溪洢,溪洢。”我猛地坐起来,晨曦乍露,微弱的光线透过窗隙落在地板上。我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复又躺到床上。刚才的梦太可怕而又如此真实……不会的,溪洢不会有事的。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下意识起身推开门,军事长老已赶到门前,他忙跪下说:“主上,臣下有急事禀报,溪洢族主刺杀烨国主败露,与其锦鳞沐洋一起被处死。”我愣在门边,刚才的梦是真的,溪洢是来与我告别吗?

“主上节哀,烨国主以渃水蓄意刺杀他为名,已出师来讨伐我渃水,请主上定夺。”

溪洢怎么会如此鲁莽?只不过是烨火攻打渃水找个借口罢了,可怜溪洢做了牺牲品。

我扶住门框,闭了闭眼说:“把各族上将召来,寡人要与烨火应战。”军事长老躬身离开,我再也撑不住,瘫下去。渃燃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他接住我,坐到地上。

“燃”我紧握住他的手,他把我搂进怀里说:“对不起,我说过会让溪洢回到渃水,对不起,我做不到了。”我紧紧贴着的脸哭起来,他也忍不住流出泪,温热的眼泪涌到我的脸上,我把他抱得更紧。我害怕有一天他也会离我而去,然后我的世界又是一片空无和孤寂。我害怕,我害怕他离我而去后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孤凄的渃水,然后孤零零的我一个人苦苦挣扎。我害怕,我害怕这个孤凄的渃水里越来越近的诀别,然后我再没有他……

渃水的军士只善纵水术,打仗自然要用水。自开战以来,渃水节节败退,水量也大幅减少。青草坡四周曾经浩浩汤汤的水面现在却只剩下大大小小的水潭,坡上的漠滢花难耐干枯,大片大片枯死,那些干瘪的花瓣飞扬在半空中最终无力地被风卷走。

“澨”渃燃从我身后走来,定定看着我说:“让我上战场。”

战争伊始他便争着要去,我极力反对,烨火毕竟是他母亲的国家,让他去与自己有血脉亲缘的人搏杀太过残忍。更重要的是,我害怕他会和海洢一样一去不复返。我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你身上毕竟流有烨火的血,让你去,对你太残忍。”

“不,我从来都只属于渃水。”我愣愣看着他,他接着说:“渃水的水量有限,烨火却用纵火术,如此很难制胜。而我可以纵火,我去了,不管能否战胜至少可以让烨火有所顾忌。我身上有烨火的血,也有渃水的血。你不让我去伤烨火,难道我就可以看着渃水被伤吗?让我去吧。”

“那我呢?你想过我的顾忌吗?”我的眼泪已涌动眼眶。

“澨”他轻喊我一声,却没有说话,定定看着我,他漆黑的眸子里涌动着不舍和哀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也害怕他那种忧郁的目光。我不由地想,是不是我太自私了,如果他真的能为渃水消难,我怎么还能把他绑在身边?可是我舍不得,我也不敢舍得,我害怕我一松手,他就消失不见?

“澨,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想离开你,可是这个世界又总是有太多的无奈。如果离别已注定,你我又能避到几时?如果你我之间没有离别,你又畏惧什么呢?”

他说完依旧用那种忧郁的目光看着我。我不由走到他身前,踮起脚亲吻他充满忧伤的眸子。他微微笑了,揽住我的腰,俯下脸,温热的唇吻过我的额,吻过我的眼睛,最后他的落在我的唇间。他吻住我的那一刻,我还是把他当成了海洢,但我没有再退开,静静地接受。海洢,燃,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

我站在高高的领兵台上看着台下茫茫一片穿着白色的战袍的士兵,他们曾都是渃水最善良的子民,为了渃水志愿上战场,除了杀与被杀再没有其他的选择。渃燃穿一身白色的战袍跳下战马走到领兵台下,我缓缓走下领兵台接过水婆手中的领兵令走到他身前。他躬下身接过领兵令抬眼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里凝着深深的不舍。他低声说:“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用凝冰咒。”我强忍着泪点点头。他翻身上马,拉转过缰绳。他的头发和洁白的长袍飘扬在风中,白皙的脸在阳光中闪着光芒。“海洢”我情不自禁地说出这两个字。他僵直地回过头看着我,眼角闪着泪光。我蓦地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一时慌乱得手足无措,他扬起嘴角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可以吗?”我笑了笑说:“你会回来的,对吗?”他忍下眼中的泪水,扬着嘴角说:“我会回来……”他顿了顿抬眼望着我说:“澨,若我终将离去,请你好好活着。”我愣愣看着他,他转过身高高举起右手,高声喊:“出发。”他身后浩浩荡荡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像曾经浩浩汤汤的渃水渐渐远去。他们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在风中飘荡开来飞向高高的苍穹,没有任何一个人回过头,我看不见他们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有过不止一次的泪流满面。

渃燃只带走了少部分水,战事极其艰难。湄不能明着调水给渃水,暗地里施了不少法子把水调往战场。毕竟山高水远,接济不过来。我也只好把渃水的老弱病残送往湘水,这样可以省下很多水,而且让随时都要奔赴战场的健壮子民也没有了牵挂。水婆却执意不走,她一辈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渃水,到了暮年却要背井离乡心中的不舍我懂。住在潭渊里的人本就很少,如今大部分上了战场,还有一部分也搬往湘水。原本就安静的潭渊分外冷清。我走进水婆的小屋,她躺在躺椅上,安详的面容在阳光里散着丝丝缕缕微笑。她睁开眼看见我缓缓坐起来,笑着对我招招手。我走到她身边,她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我坐过去。我坐下,她笑着拉着我的手说:“澨儿,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们小时候的模样。你,海洢,溪洢,泠儿,湄儿还有洛浪他们几个都来了。你们吵着闹着问我要莲花糕吃,我一下子哪有那么多莲花糕!结果端出一碟糕还没放稳当就被你们抢空了,你还是抢的最多的那个……”她呵呵地笑起来,我随着她笑,心中却一阵阵泛酸。

“水婆,渃水的情况您是最清楚的,您先到湘水去,湄和洛浪都在那里等着您,等战事平息了,我去接您,您还和以前一样给我们做莲花糕。”

“水婆老了,哪里也不想去了。”她停了一会,缓缓说:“澨儿,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本没有对错,只是知道的迟早。当时你问我,你是不是知道的太早,我没有回答你,那是因为那时你已知道的太迟。一切都已无法改变,只是我没有想到一切会来的如此迅猛,如此悲惨。”她侧脸对我笑了笑,轻轻躺到躺椅上说:“澨儿,我给你做了莲花糕,在里屋,你去端来,我想和你一起吃莲花糕。”我点点头,她笑着看着我,缓缓闭上眼松开我的手。

我端过莲花糕坐回她身边,她似乎睡着了,迟迟没有睁开眼。两鬓的银发在微风中轻舞,刻满皱纹的面容依旧安详。

“水婆,水婆。”

我轻声喊她,她睡得很沉没有任何反应。我拿过躺椅边的纱衣盖在她身上,我站起身的一瞬,她身体的碎片飞扬起来,一片片从我眼前飞过。我呆站在窗前看着它们飞远飞高,飞向洁白的云端,消失不见。也许是有过太多的离别,我发现自己突然变得麻木,没有眼泪,也没有苦涩。没有了,没有了,渃水再没有让我牵挂和牵挂我的人了,它对于我只剩下沉甸甸的责任和哀多于乐的回忆。

噩耗传来,渃燃兵败被俘。和渃燃对战的是烨火的一个神秘女将军,纵火的法术极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渃水六十万大军灰飞烟灭,数百位将军包括渃燃在内的首领被俘。消息传来,渃水上下无一不被震慑住。战场已靠近泠雪山,气候寒冷又没有水源,纵水术很难施展。凝冰咒却不同,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只要我舞动手指,一切都会成为静止。我再也按捺不住,领兵亲征。

打赏投票 书评
自动订阅下一章
A-
A+